第54章 海上仙人

天地元气疯狂汹涌，在临十四巷上空汇聚。

仁心斋杀手望着头顶出现的清辉，汗流浃背。

那是一座强大的阵法。

井字符！

四境疆域中，能够刻画出这等阵法者，无一不是站立在阵法大师一道，在大褚朝廷都会将之奉为上宾。

“这场战斗惊动了城中的大人物……”

仁心斋杀手面色凝重起来，思虑再三，心中萌生退意，他望了眼陆煊，阴沉道：“陆煊……今日算你走运，下一次，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放弃杀伐，果断逃走！

没有任何迟疑，仁心斋杀手抓着那柄已经恢复原状的重锤，果断掠行出去。

几个呼吸。

他便消失在了街巷黑暗当中，再也看不到身影。

临十四街，只剩下陆远一人。

还有。

街巷上，不断旋转汇聚的符文。

接着，他看到巷子的尽头，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黑白相间的山羊胡，深色衣服……在他手掌，微微摊开，五根手指的指尖，闪耀着锐利光芒。

“江湖之争，铁牙城没有那么多严苛的规矩，条条框框约束着城中所有人……我本不愿意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但你们的纠纷，就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便只好管一管。”

书斋老人微微摊开的手掌，缓慢收拢，悬空在临十四巷上空的井字符，随之缓慢消失不见。

他环顾街巷当中的景象，轻声道：“正五雷符，乃是杀人克敌的强大道箓，覆盖范围大，杀伤力广，像这般使用，还真是不要命。”

陆煊没有说话，在确定仁心斋杀手逃离这里的时候，他眼皮已经沉重，意识沉沦下去，待到老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已经陷入了深层次的睡眠当中。

“在任何战斗中，首要的任务是考虑该如何活着，然后，才去考虑该如何杀敌，你这般……恐怕敌人还没有杀死，自己就死了。”

书斋老人像个话痨一样，絮絮叨叨，全然没有察觉，陆煊已经昏睡过去。

巷道当中，密集踢踏声响起，玄鲵甲士匆匆赶来，那道从天而降的雷霆，撕碎了铁牙城的夜幕，整座城都看得一清二楚，惊动正在附近巡逻的玄鲵甲士。

他们来此，不是为了兴师问罪，铁牙城没有那么多规矩，城中允许刀兵动武，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处理战争之后的相关事宜。

“镇守使大人！”

玄鲵甲士第一时间发现站立在巷子当中老人，来到他的身前，纷纷对他躬身行礼。

镇守使大人，是坐镇在这座城池当中的怒吼强大修士，可算的上是这座城中最强大的修行者。

在尚武的铁牙城，这样的人物，无论是否身居官职，都值得所有人的尊崇。

被称为‘镇守使大人’的书斋老人，没有回应玄鲵甲士的呼唤，而是抬起手掌。

在他掌心当中，天地元气汇聚旋转。

一时间。

这条巷道当中此前发生的战斗，如同放电影一般，尽数呈现出来。

“只是寻常江湖人士的斗殴，并没有别的。”书斋老人合拢掌心，轻声说道：“观潮之期即将到来，不要避免过多的恐慌，封锁消息，把这条巷子清理一下。”

“是。”

玄鲵甲士即刻分两队。

一队，清理现场。

一队，封锁消息。

“镇守使大人，此人怎么办？”

有玄鲵甲士指着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陆煊。

“承受住正五雷法这等庞大的攻击，还能够不死，也算是命大。”书斋老人沉吟一下，道：“调查他住所，寻找个医师，替他治疗一二，将他送回去吧。”

说罢，书斋老人便离开了这里，向着不远处的书斋走去。

……

痛。

很痛。

浑身都很痛。

陆煊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感觉到极度的痛苦。

痛入骨髓。

这种痛苦，来自于四肢百骸，下意识，他想要起身活动，但却感觉四肢僵硬，不能随心意动弹。

疑惑间，睁开眼。

入目，是一个身段妖娆的美婢，正端坐在他的床头，手中端坐一个瓷碗，呵气如兰，轻吹着碗中的药汁。

“陆煊先生，您醒了，该喝药了！”

尚在疑惑间，陆煊听到了这句话。

喝药？

他的视线游离，望着自己的身体，被白色绷带捆绑束缚，犹如一个木乃伊。

“这是哪里？”

陆煊开口询问，他的声音显得很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话了。

“来福客栈，这里是客栈的天字号房。”坐在床头，身段妖娆的美婢，轻声道：“陆煊先生，您被玄鲵甲士送回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我一直在照顾你，我是来福客栈天字号房的配套婢女，陆煊先生可以唤我春实。”

说话间，陆煊被他搀扶起来，仰靠在床头，将他的上半身体，高高枕着。

春花秋实，很美丽的名字，陆煊心中想到，但他很快望着摆放在床脚靠着被布条包裹的匣子，皱眉道：“我似乎昏睡了很久？”

“的确……陆煊先生，您被玄鲵甲士送来，已经昏睡了七天！”

春实端着瓷碗，一点点喂着陆煊喝药。

“玄鲵甲士？”

陆煊又抓住了一个关键信息。

“是的！是他们将您送来的。”春实道：“至于为什么被他送来，我就不知道了。”

陆煊没有说话了，他想到那个出现在巷子当中的老人。

“能够被玄鲵甲士送回来，或许与那位老人有很大的关系。”

陆煊心中想着。

治疗伤势的药很快喝完。

春实离开了天字号房。

陆煊检查了身体伤势，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一些皮外伤，不伤及根本。

许是春实照料的好，陆煊昏迷的七天当中，身体也好了大半，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恢复最好的状态。

“这几日，看来只能在这房间度过了。”

陆煊环顾这天字号房，房间狭窄逼仄，窗户外面，惊骇海浪的声音拍打的海岸，传来哗啦声。

“这种感觉……也还算不错吧。”

陆煊自我安慰，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春实都会定时来到陆煊的房间，替他喂食，替他换药……陆煊则是配合便可。

转眼，又过去五日，陆煊终于伤势好了。

当身上缠绕的绷带被揭开，露出里面白皙，没有留下丁点疤痕的皮肤，陆煊不由的感慨，婢女春实究竟用了怎样的药材，竟然具有这般功效。

春实却说，陆煊是来福客栈天字号房的尊贵客人，又与玄鲵甲士有关，客栈掌柜特意用了最好的药材。

说这话时，春实有些羡慕不已，陆煊惊疑的询问。

她又耐心的解释，说这样的药材，非常名贵，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把寻常伤疤抹除干净，往往是难以求的药材。

说着，春实还笑了笑，打趣说，来福客栈肯下这样的血本还真是罕见，平常这位客栈都是死扣死扣之类的云云。

但不管怎样，陆煊身体完全好了。

不仅如此。

他的身体似乎在那场战斗当中，历经一场雷霆洗礼后，似乎还加强了不少。

他感觉身体格外的轻盈，身体当中的杂质似乎被雷霆清除干净了一般。

有这般效果，陆煊突然想到，以后若是要锤炼体魄，是不是可以用这类方法。

动用正五雷符，引天地雷霆，轰砸在身上，以此来锤炼体魄，强大自身，想是这般想，可陆煊却没有这般动作，不过，他倒是听过四境疆域内的确有武夫，寻一雷海之地，只身盘坐在其中，引雷霆攻身，由此来锤炼体魄，激发气血，开发自身最大的潜能。

当然，他还听过关于其他武夫锤炼体魄的方法。

比如，深入山泽之间，捕捉蛟龙，饮其血，啖其肉。

比如，寻找蛮兽，与之近身搏斗，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冲撞击中，一点点锤炼。

陆煊虽然做不到这般凶悍之事，不过，在历经两次伏杀，都与武夫有关，他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多了解一下关于武夫的事情。

比如，也考虑锤炼一二皮肉筋骨，加强体魄。

观潮之期，不日而至。

这一日。

铁牙城中旅客达到最巅峰，街道之上，各个地方都站满了前来观潮的旅客。

铁牙城观潮，天下奇景之一。

每个经过铁牙城的人，在农历八月期间，都会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风雨如晦。

穹顶阴沉，轰隆隆声不断作响，狂风大作，恍如末世笼罩着铁牙城。

除却镇守城门的玄鲵甲士，其余玄鲵甲士在观潮这一日，全部严阵以待的站立在天悬海的面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遥远的海面，等待着‘观潮’奇景的出现。

既是戒备，也是观赏。

观潮这一次，天悬海那边的黑渊灾厄蠢蠢欲动，或许会伺机而动，跨海而来，在城中肆虐。

而城中旅客，也是只能与之保持很远的距离，翘首眺望。

外来游客，跃跃欲试，抱怨着距离太远，想要近距离观看，彻底感受到‘观潮’这桩天下奇景，带来的震撼。

而铁牙城当地人，也是兴致施施然，并没有如外来游客那般富有极大的兴趣。看得次数多了，再是奇景瑰丽，也不过是寻常。

世人大都如此，对于新鲜事物，总是报以最大的热情，而对于次数见过，寻常事物，总是怀抱有无滋无味的感觉。

整座城，距离天悬海最近的，除却玄鲵甲士，恐怕便是入住在来福客栈天字号房的客人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当初抱怨天字号房花销太贵的人，心生遗憾了，他们当初若是肯下血本，成功入住进来，便可以享受‘观潮’带来的震撼。

这般真切，身临其境般的震撼，可远不是几个钱财可以带来的，那是心灵上的震撼与洗礼。

陆煊便是肯下血本，入住天字号的几人之人。

此刻。

他就站立在天字号房内，匍匐在那个小小的窗口，感受着‘观潮’前的风雨。

只是让陆煊心生奇怪的是，在他左右两侧的天字号房的窗户竟然全部关闭，好似入住在其中的人，并不关心铁牙城即将出现的奇景。

不仅如此。

陆煊抬头望着头顶上，同属于天字号房的房间，只见门窗打开，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便是让人疑惑的事情了。

入住在天字号房，敢耗费高昂代价，所追求的不就是为了能够近距离感受‘观潮’的雄奇与瑰丽，可不就是为了身临其境的震撼。

而现在，汛期已至，铁牙城的奇景即将出现，入住在这里的天字号房的人，却没有任何动静了。

为此，陆煊还特意询问了一下客栈小厮，关于天字号房客人的事情，得到的结论却是，客栈方面没有任何理由去打听客人的去向。

不过，陆煊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天字号房的人并没有退房，而是一直处于入住状态。

“真是奇怪……”陆煊重新回到天字号房，继续，匍匐在窗口，等待着‘观潮’的到来。

风雨如晦，天昏地暗。

远天，视线的尽头，大片乌云遮天蔽日，云层中时不时有雷霆闪烁而现，传来轰隆炸响。

那般景象，神鬼莫测，仅仅只是观看，便让人心生畏惧。

天地之威，万灵畏惧。

视线游掠，突兀，陆煊看到风雨如晦当中，出现一点白。

视线聚焦，仔细凝神观看，待到看清是何物，陆煊心中顿时大为震撼。

那竟然是一个人！

白衣飘飘，站立在昏暗天地当中，身悬大海之上，隔着远望去，形体犹如少年。

煌煌乎，犹如天上仙人。

在做什么？

陆煊脑海当中闪过这个念头，探究性静静看着，迫切想知道，那个如仙人般，犹如天上仙人的人，究竟会在这般险恶天气下做些什么。

没有让陆煊等待许久，那道身影，盘坐在虚空，缓慢抬起了手掌，接着，让陆煊惊骇莫名的事情发生了。

天穹之上，闪烁炸响的雷霆，竟然如同被牵引一般，不再落向他处，而是朝着天悬海上盘坐之人轰砸下去。

陆煊瞪大眼睛，世间竟然当真有这般神人，以天地雷霆之威，锤炼自身，臻至完美。

在陆煊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一道又一道的雷霆，精准落在对方的身上，以至于，在昏暗天地当中，那人所在的方位好像冒犯了天威，被天神惩戒一般。

雷海弥漫，波荡汹涌。

而在这般雷霆洗礼之下，陆煊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激荡出的气血相当的浑厚，犹如蛟龙蛮兽，气血激发下，天穹降落雷霆，好似并无任何杀伤力般。

世人传人，武道十境，可称神，不畏惧天威，沐浴雷霆，徒手可抓蛟龙……陆煊瞪大眼睛看着天悬海上一幕。

难道那是一位足以让人闻风丧胆，已经达到至十境，世所罕见的武神？

陆煊定然是没办法知道，他只能在心中猜测，不过，眼前之景，神人沐浴雷海，也是足够让人震撼。

但很快，陆煊看到了更为震撼的一幕。

只见那人，不再接引雷霆，而是落在一处暗礁上。

站立身姿，双手握拳，以站桩的姿态，仰天对着天穹咆哮。

如此之景，好似要向一战！

随着那人的咆哮，陆煊心神越发凝重，他竟然从那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

这股压抑，远比天穹的雷霆裹挟的天威更加让他压抑。

而，天穹好似也感受到了被挑衅，手臂粗壮的雷柱连绵不断落下他的身上。

轰隆隆！

雷霆肆虐，带着毁灭之机。

而站立在礁石的那人，全然无知无觉，只管提升气息，只管激发气血，势必要与天一战。

那是一场气势磅礴的宣战！

陆煊看着怔怔出神，对于那人顿时心生佩服。

此人，胆敢沐浴雷海，锤炼皮肉筋骨，又有如此气魄，敢向天一战。

佩服！

世间有此之人，不多也！

某一时刻，许是气势飙升到了极致，站立在礁石上的那人，猛然向着天穹击出一拳。

隔着远，陆煊看不出那一拳蕴含怎样的拳意，但却看到，在他拳头的正前方。

那一片厚重阴云，翻涌不断，轰然破开了一个拳洞，阴云之后的阳光，透过这个拳洞倾泻在那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