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斩鬼
山神庙外，狂风怒号，如风妖在天地当中肆虐，穹顶被一线切开，划分两方势同水火的天地。
距离山神庙近的一方，金光灿烈，在金甲神人的金身光辉映照下，如红日初生，炽盛而灼热。
距离山神庙远的一方，阴沉血煞，鬼魅散发出来的血煞气息遮天蔽日，丝毫不弱于金甲神人百丈金身散发出来的光辉。
金甲神人举拳，朝着猩红穹顶轰然砸出，凛冽拳罡沿途一路虚空齐震，猩红血煞的天空被一线切开，如同被犁出一条漆黑巨龙。
面目狰狞的鬼魅震开纠缠不清的桃木剑，在炽盛拳罡剑如犹如摇曳穿梭，直直撞向金甲神人的胸口，撞击力度之大，如春雷炸响。
金甲神人被撞击的后退一步，伸手撑在一座青山上，抬起一条腿横扫狠砸在鬼魅身躯上，腿劲爆发出来的力量砸地鬼魅龇牙咧嘴，哀嚎不断。
双方战斗，有来有往，天地轰鸣沉闷声不绝如缕，如天神擂鼓，金甲神人运用大神通，举起如小山般的巨石砸向鬼魅。
鬼魅探出利爪，如刀剑呼啸切割而过，切开巨石的同时，也切割在金甲神人的肩膀上。
光芒爆绽，如烟花绚烂。
山神庙内，陆煊仰头观望，战斗方才刚开始，金甲神人便表现出无双神勇，与鬼魅交锋不相上下，但他心中十分清楚，金甲神人没有办法长久支撑，持续下去，必然会败，要不了多久，金甲神人的金身就会被鬼魅打烂。
享受世间祭祀香火的神灵，蒙受世人香火，英灵中蕴含的一点神性演化而来，无论是大诸朝廷敕封的一江水神或是一山山神，说起来是神灵，其实不过是世俗人眼中认为的而已，真要算起来，只能算是比一般山野精怪强一点。
这等所谓的神灵，承受世间香火，实力强弱，修为高低，皆与香火是否旺盛有关。
香火最为鼎盛的祭品神灵，据说有能够达到十境，但这是极其罕见的，被大诸朝廷敕封的山水神灵，庇护一方，只能承受一方世人供奉的香火。
坐镇这方风水气运的山神生前是一位武将，在一次剿除山匪中被杀，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当地人替他建造了一座祠庙，塑了一座泥象，武将残余的英灵魂魄便有了寄居之所，又蒙受世人香火，故而，成为镇压一方风水气运的山神爷。
如今这座山神庙破败不堪，香火早已经断绝，庙宇无人修缮，能够凭借自身内蕴的一点神性维持升炁境，已经殊为不易。
金甲神人每次出手消耗的是香火，若是放在往常香火鼎盛，一点香火折损消耗便消耗了，可现在不一样，香火断绝，没有存续，金甲神人自然难以久撑。
这也是金甲神人被请出之后，对老道人‘讨价还价’的原因。
陆煊望着庙中插在香炉当中的三柱细长小香，三柱香燃尽时，便是金甲神人溃败之时。
无他，这是金甲神人唯一被供奉的香火，历经激烈战斗，香火断绝，等若修为断绝。
庙外，老道人嘴角淌血，请神并不是简单的上香进贡如此简单的事，这其中有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老道人动用秘法手段，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在燃香请神的过程中，他借助三柱细长小香将自身的气机和金甲神人的气机牵扯在一起，如同一段绳索，将他们捆绑在一起，以此维持金甲神人百丈金身。
在庙中，他胆敢呵斥亵渎神灵，便是拼着玉石俱焚的过后也要金甲神人对峙，之所以如此，若是金甲神人不愿出手，鬼魅不被驱除，吃饭的‘家底’就会全部被消耗光，即便不被鬼魅杀死，也迟早会饿死。
这世道，屎难吃，钱难赚，山下人，山上神，都一样。
一绳两端，穹顶的战斗，金甲神人接连受创，老道人同样遭受重创，枯干瘦柴的身躯如同狂风骤雨中摇曳烛火。
“老王八蛋，老道差点没被这鬼魅给打死！”老道人猛吐出嘴中鲜血，朝着圆脸小姑娘伸出手，直视着穹顶战斗，阴沉道：“徒儿，给为师一颗牙齿，咱师徒俩一起干死那只作恶多端的鬼魅。”
老道人表情阴狠狰狞，眼中杀意很盛，势必要与鬼魅抗争到底，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疑惑回头，却见圆脸小姑娘双手紧紧捂着嘴巴，正不住地摇头。
老道人眉头一扬：“还不赶紧？”
圆脸小姑娘沉默，止不住地摇头。
“小败家娘们，不就是一颗牙齿？待到此间事了，为师杀了此鬼魅，在镇守使兑换高额悬赏金，届时给你购置一张上等的聚气符，替你寻一个灵蕴之地，你那颗牙齿可不就长出来了吗？”
小姑娘张开嘴，露出已经缺了颗门牙的嘴，道：“师父，在高员外家为了逃命，就已经给了你一颗了，那颗牙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呢，况且……”
老道人眼睛一横，道：“况且什么？”
小姑娘道：“况且痛哇！”
“痛算个什么事，能有活命重要？”
老道人冷哼一声，伸出枯干如树枝的手掌抓向小姑娘的头颅，直接将她拎了起来，碗口大的拳头不由分说砸在小姑娘的嘴上。
小姑娘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她的门牙又少了一颗，且其他牙齿也松动了不少……
牙齿混杂着金色血液落在老道人手里，随即，老道人掐捏着剑决，那柄出面裂纹被鬼魅震开的桃木剑被其牵引而来，落入他的掌中。
掌中金色血液往桃木剑剑身上一抹，这柄布满裂痕的‘匠器’仿若回光返照一般，短暂恢复如初，更甚透露出铁器般的锋芒。
摊开攥紧牙齿手掌的那一刻，那颗被他强行砸落的牙齿已经恢复了本相——一小节金线人参的细须。
见到这一小节细须的金线人参，老道人面露喜色，转头看着蹲在地上捂着嘴，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冷哼道：“不是我说你，一小节细须又不伤及你的根本，哭个屁！”
旋即，他直接把小节细须嚼碎吃下，吃下去的一瞬间，金线人参的细须当即化作天地灵粹滚滚如洪流，老道人五官当即拥挤在一起，本就细小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缝隙，枯干的面色涨的通红，破旧道袍鼓荡，双耳处更是朝外喷吐出两道灼热之气，老道人通体如同覆上一层金箔，面若金纸如神灵附身。
老道人发生如此变化，与之相连的金甲神人也随之发生变化，被鬼魅利爪切割的金身在一瞬间恢复，且胸膛之上生成覆盖铠甲，在手中还在缓慢凝聚出一柄刀，身披坚执锐，宛如冲锋陷阵的将军。
“好好好，老道就不信打不死这只鬼魅！”
老道人掐捏着剑决，那柄沾染着金色血液的桃木剑带着凛冽锋芒，朝着鬼魅冲杀过去。
在老道人的操纵下，披坚执锐金甲神人与寒光凛凛桃木剑，心意相通，遥相呼应，穹顶顿时风云变色，原本气势惊人的鬼魅腹背受敌，占领大半穹顶的血色天空在数个呼吸内不断压缩，战局因为老道人吞食了一小节金线人参细须，开始逆转，完全将鬼魅压制，甚至隐约要就此诛杀！
交战持续且凶猛，而恰巧在这时，庙内香炉当中的三柱细长小香燃烧殆尽，余留一抹青烟，歪歪斜斜地朝上升腾。
当细长小香上残余的灰烬掉落进香炉时，山神庙中的泥塑神像出现裂痕，冒出几缕黑烟后轰然倒塌。
泥塑神像坍塌，犹如无根之萍，庙外巍峨百丈金身顺势皲裂，出现道道裂痕。
战局形势，随之逆转，本被压制的鬼魅瞅准时机，轰砸而来，巍峨百丈金身轰然炸碎。
老道人气机受阻，身体摇摇晃晃，险些坠倒在地，而那柄桃木剑摇晃不稳，上面的锋芒削弱，被鬼魅砸地，成为碎屑。
“老王八犊子，还挺厉害……咳咳。”
老道人面若白纸，在圆脸小姑娘的搀扶下，干枯瘦柴的身体颤颤巍巍，他吐出一口鲜血，咬牙站立。
没有坐镇一方风水气运的金甲神人阻拦，鬼魅发出瘆人的笑声，好似在讥讽老道人的负隅顽抗。
血云涌动，如阴间地狱攀爬出来的厉鬼，鬼魅朝着山岭小道上的师徒二人，携带着血煞之气冲杀过去。
老道人从怀中拿出那张黑色符箓，阴翳道：“行走江湖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今天算是全部搭进去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这头鬼魅。夺取它身上的‘魅灵’！”
老道人一手掐捏法诀，一手高举黑色符箓过顶，默念咒语，以微弱修为催动符箓准备和鬼魅鱼死网破。
穹顶之上顿时风卷云动，有雷霆轰鸣声隐约浮现，天威煌煌，恐怖气息弥漫，惨白色的天地至正雷霆即将被牵引而下，镇杀欺身而来的鬼魅时。
老道人的身后，有身影冲出，炽盛剑光爆绽，斩切而过，将鬼魅硬生生逼退。
“这……”
老道人神色一愣，穹顶雷霆戛然而止，黑色符箓被他收起来，他看着眼前站立的少年，瞪大眼睛，万分没有想到庙中的少年，竟然如此的深藏不露，少年的一招一式在他看来都是精妙绝伦，颇具有剑仙大风流。
在他震惊之余，陆煊拎着剑，已经向着鬼魅冲杀过去，与之厮杀在一起。
圆脸小姑娘道：“师父！那个执剑少年很强啊！”
老道人点头道：“确实很强！”
圆脸小姑娘道：“如此年纪，就有如此道行，该不会是某一座圣山道土中的剑仙吧！”
老道人收起黑色符箓，道：“也许，保不齐还真是……”
圆脸小姑娘道：“这大概就是师父常说的真人不露相吧！”
老道人点头道：“江湖之大，水深而浊，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用眼睛看穿的，需要用心体悟，可不能看表面啊！”
圆脸小姑娘道：“那师父之前在庙中‘请神’的时候，为什么要在对方面前一脸得意，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师父很厉害一样？”
这话一出，老道人神情一滞，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面色铁青。
圆脸小姑娘继续道：“师父在庙中一脸得意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庙中那位少年没见过世面？”
老道人脸色继续铁青。
圆脸小姑娘恍若无觉，又道：“该说不说，跟随师父闯荡江湖很多年，见过世间诸多风景，也见过很多人，庙中那位少年除了好看一点，乍一看确实很普通，不显山不露水，但也不至于没有见过世面吧！”
“闭嘴！”
老道人一拳砸在圆脸小姑娘额头上，一脸愤恨，真不带这么不留情面揭短的。
数息之内，陆煊与鬼魅的战斗呈现一边倒，刀光掠影，哀嚎惨叫，面对陆煊的攻伐，鬼魅虽凶猛，却根本不敌陆煊。
陆煊每次出手攻伐，剑起剑落，都给鬼魅带来惨重的代价。
一剑，切开锋利利爪，火星绚烂爆绽。
一剑，斩在鬼魅身躯上，鲜血喷涌，鬼魅哀嚎惨叫。
陆煊出手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直接将鬼魅压制，挥剑将之斩杀。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老道人上前一步，对着陆煊恭敬一礼，他的眼睛却是瞥向鬼魅的尸体上，在尸体中，有一截骨头，散发着幽蓝光芒。
那是‘魅灵’。
所谓魅灵，是山野鬼魅中凝结一身精气神的东西，山岭遭遇的鬼魅身上的‘魅灵’是一截骨头。
“不过是随手之劳。”
陆煊和气回应，蹲下身子，将‘魅灵’挖出来。
老道人见状，只能砸砸嘴，实在开不了讨要的口，毕竟，鬼魅是对方斩杀的。
“这魅灵……”陆煊感受到上面浅淡的灵气波动，递给老道人，轻声道：“对我无用，便给你们吧！”
“这……”老道人心中惊喜过望，但表面却平静，故作推脱道：“这鬼魅乃是少侠所斩杀所得，理应该是少侠的。”
说话间老道人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暗中咽下口水，耗空了‘家底’就是为了这一截骨头，却必须拱手让人，他的心中的确有不甘心。
“师父……你别装，人家愿意给，你也想要，接下来不就好了吗？”
圆脸小姑娘却再次揭短。
“闭嘴！”
砰的一声，老道人抬起拳头，砸在圆脸小姑娘的头上，怒气冲冲。
圆脸小姑娘则是委屈巴巴。
“这魅灵的确对我无用，就收下吧！”
“如此，便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