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红豆
“余先生，别看了……有人注意到我们了，”原心池连忙低声说，扯他的衣服。
“抱歉抱歉，”余半山摸着胡子，眼角挤出皱纹笑呵呵的，“要体谅我是个鳏夫，人老了难免会寂寞。”
原心池苦笑了下，想到风武会中七个人都是个顶个的人杰，可不知为何一个个都活得很孤独。余先生妻子是早年病逝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后来就没有再续弦。空先生嘛他不太清楚，但他怀疑空先生内心是浪荡不安的人，所以闲时才整日流连在红楼舞馆中喝花酒……也或许是还从没有一个够惊艳的女子能让空先生定下心来。
两人赶了很久的路到云安城来，都有些疲惫了，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赶着马车走在城道中，在街边的面摊吃鱼面，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他们逐渐融入这个海岸之城。
在很多年前，澹国公年轻的时候，云安城并没有这样的繁华。
因为那时云安城虽然临海，但毗邻的海域却是烛红海中最凶险的一片，不仅海底礁石如林，常常让经验丰富的老渔民都触礁翻船，更因为海底之下凹洞无数，也导致致命的海流密布在海面下，往往没有觉察的时候渔船航行进去，再想逃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云安城的人除了出海维持生计，很难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是咬着牙出海，拿命搏一些财富。
后来年轻的澹国公重金聘请星相家们代他寻找能够改变这一情况的卦物，因为他曾听说海外舟国就有类似的卦物，说是一颗纯蓝宝珠，只要定在海中便能平静海流。那些星相家们借助星相的指引，在澹国境内一处天灾频发的无人区定位到了卦物的所在，澹国公带领东临军踏入无人区，那一次寻宝因卦物的力量影响，东临军死伤惨重，而澹国公也受了重伤。
可他不负众望的寻找到了能平定海域的卦物，后来被命名为“山河盘”，也就是澹国如今的镇国卦物。澹国公借助山河盘改变了海域的水文地貌，才有如今澹国的繁荣，而这样为民谋福的事迹，至今都为人传颂……
就在余半山、原心池吃面的时候，他们就听到街头百姓的闲谈中，又说起了这桩往事。末了两个背着自家婆娘出门钓鱼的男人定论“詹青寒就是个恶毒的狼崽子！”，可他们不敢大声，只敢很小声地说。
“虽说云安城百姓对詹青寒都很不满，而且这些年詹青寒投入到军备中的支出，也让澹国百姓承担了更重的农税渔税，”原心池喝完了面汤，以军人的视角看待，“可眼看这世道越来越乱，詹青寒是有他的考虑的……”
他顿了下，对着余半山说：“余先生，我们能阻止一次战争，可又能阻止多少次呢？中原偌大，我们的力量还不足够。”
“呵呵，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余半山敛着胡子，一碗面因为胡子的阻碍还没吃完，“其实风武会中已经有人在寻找了。最后，我们会找到一个人……”他放低了声音，“而那个人将成为中原的主宰，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不会有战争。而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眼前的事。”
原心池瞪了瞪眼睛：“原来真正的目的是统一，但那是更大的战争……”
“却让我们看得见未来，”余半山含笑说，“这番话当我没说过。否则风武会其他人知道，又要说我多嘴。”
余半山终于吃完了面条，便和原心池朝中介行找去，想要买一间僻静的宅子。
为何要买宅子？自然是空荆溪一行人快要到了，他们需要一处宅子来让未来的澹国主人住下。
而在二人于中介行寻觅住宅的时候，适才那贩鱼面的摊子老板早早收了摊，回到家中换了身衣服，更改了容貌，变作一个寻常青年人的模样，便又出了门。
他早收到组织中的线报，已经在云安城等待很久了，如今时机已到，他便要开始行动，而作为组织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成员，他承担的任务往往意味着不可能失败。
白日的阳光下，这个青年人行走的速度，缓慢到如同一个年迈老人。
……
红豆街之所以叫做红豆街，是因为有很多红豆。
而有很多红豆的街道本该是浪漫而幽美的，可这里树上的红豆稀疏得像是城里闹旱灾，但全天下云安城是最不可能闹旱灾的地方……
当二人跟着中介行的伙计走到红豆街巷子里的时候，原心池看到完全不符合伙计描述的红豆满园的街景，他如是说道。
他心说很快这里要住的就是除了丰镐那位天子外最尊贵的人，可这里的巷景实在有些煞风景。
“都是城里那些孩子！”中介行伙计赔着笑，同时气愤地说，“那些小孩就喜欢来打红豆……对，就你们几个，别跑！”
他说着的时候，恰好有几个小孩鬼鬼祟祟的路过，但显然小孩们和伙计是老交道，一看到伙计的影子就立刻跑没影了。
余半山拉了拉原心池，眼下最重要的倒不是宅子的风景，毕竟那个太子在流逐之地都生活了十年，恐怕什么地方都住得下。
“这宅子过去住着什么人？有什么说头？”余半山摇摇头，继续问那伙计。
“当然有说头。您看，这宅子首先地方够大，坐北向南，”伙计笑着夸赞起来，“其次，是东南方开门，按照阴阳八卦的说法，叫做坎宅，而宅门在东南方，叫做巽门，坎宅巽门的布局，海风南来，藏在宅中，说法是财源不竭。实在点就是冬暖夏凉。”
余半山也懂这方面的一些门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好的地方没人住？就因为门外那一排难看的红豆树？”
“有的人嫌小孩吵闹，”伙计摸着脑袋笑了笑，“实际是这布局其实是柳家的人所布下的，听说是赶尸回西北的时候在这里居住了一年，后来走了，但别的人都嫌晦气……”他见俩主顾没什么表情，连忙补充道，“要说这件事也是流传出来的，赶尸多悬乎的事，那些嚼舌头的妇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那得是厉害的卦师才做得到！寻常人哪有好运气碰见那些神仙啊？大概就是有人梦游，传着传着就这么离谱了。”
余半山笑了笑，踏过门槛走进了宅子中。
院子里的石板疏于打理已经长了些青苔，屋瓦上阳光斜落进来，光束中漂浮着灰尘。有风吹进来了，一片红豆叶缓缓从门外飘进来。
这个时候，余半山舌头上卦象流转，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在他的感知世界中，四周的空气里一股股红尘气机弥漫，如同无数条绸带漂浮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