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彘事件
刘邦的葬礼隆重而庄严地举行着，这位一代枭雄被安葬在长陵之中；同年太子刘盈继位成为汉惠帝；吕后也晋升为皇太后；大汉朝由此进入了新的纪元。在刘邦的时代里吕后从容地把持着朝政大权；她说杀彭越就杀彭越、刘邦也无能为力；她说保萧何就保萧何、刘邦也无可奈何。然而当大汉朝进入汉惠帝时代之后吕后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在刘邦时代那么自由了。原因是当年吕阵营中的中坚力量——太子党已经紧紧围绕在汉惠帝周围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政治集团；使得汉惠帝的权力远大于晚年的刘邦。如果此时吕后想要大规模地扶植吕党来取代汉惠帝集团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即便是已经君临天下的吕后也不得不从长计议、小心应付这个复杂的政治局面。因为汉惠帝集团比当年的刘邦集团更加难缠和棘手；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导致双方合并对抗自己；而当时吕党尚未大规模掌握兵权，因此这件事情急不得，需要慢慢图谋。所以，吕太后决定暂时放下国家大事，先着手处理家务事，毕竟朝臣们总不能对她的家务事指手画脚。那么，吕后将如何处理这些家务呢？我们下节再聊。
其实，关于吕雉与戚夫人之间的恩怨，在汉惠帝继位之后，便已经有了明确的胜负之分。此刻的吕雉，对于戚夫人，她的心中究竟蕴藏着多少恨意与妒火？然而，作为一个胜利者，作为一个职业政治家，吕雉绝不会仅仅因为过去的争风吃醋而轻易痛下杀手。毕竟，政治家的杀戮必须有意义，绝非李逵那般为了杀人而杀人。
面对吕雉这样一个令男人都感到畏惧的对手，戚夫人，作为一个女性，能想到的自保之策便是寄望于自己的儿子赵王能够救她。她未曾深思吕雉让她进行劳动改造背后的深层原因，也未考虑自己的儿子是否有能力与吕雉抗衡。这样的女子，传统且散发着可爱的气息，仿佛是那种一天到晚都散发着萌态的类型。刘邦，作为一位精于算计的政治家，正需要这样一个纯真无邪的女子来慰藉他的心灵。然而，戚夫人的智力水平，在失去刘邦的庇护后，显然无法在比电视剧更为错综复杂的长乐宫中存活太久。
同样是刘邦的女人，薄姬却因为她善于审时度势、平日里保持低调平和，而获得了跟随自己的儿子代王刘恒前往封国的待遇。相较之下，即使在劳动改造中，戚夫人依然不改往日的高调，边劳作边展示她的才艺。她曾歌唱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这首歌谣的传唱，其意义可谓深远。它首先表达了戚夫人对当前境遇的不满，这种不满情绪本身并不出奇。然而，她的不满背后却透露出希望赵王来拯救她的愿望。而赵王若要救她，除非选择谋反一途。
而这，恰恰是吕雉所期待的。吕雉一直坚信，如果没有周昌的阻挠，刘如意早就起兵反叛了。如今，太后的懿旨已下达至长安，传唤赵相周昌速赴长安会面。接到诏书的周昌，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一方面承诺过刘邦要保全赵王母子，另一方面又不能对吕雉的旨意置若罔闻。问题在于，周昌并非陈平那般善于敷衍应对，也没有张良那般敏捷的思维。但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耿直、军功以及对吕雉当年的恩情。因此，他决定效仿当年坚决反对刘邦废太子时的做法，即便自己口吃，也要用道理说服吕雉，让她放弃对赵王母子的迫害。
在反复叮嘱赵王刘如意永远不要与吕雉正面对抗之后，周昌毅然决然地前往久违的长安城，去见那位曾经对自己怀有感激之情的吕太后。
想当年，周昌一句结结巴巴的“期期不能奉诏”成功阻止了刘邦废太子。这门大招在经过多年之后，终于又要重现江湖了。想当年，周昌之所以能以口吃的表达说服刘邦，是因为他所说的道理都是刘邦难以反驳的。然而这一次，周昌忽略了一个关键点：与女性讲道理，往往会输在起跑线上。
果然不出所料，吕雉与周昌的这次历史性会面让周昌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想当年刘邦可算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即便如此，当刘邦把周昌放倒在地、骑在周昌身上与他交谈时，周昌仍敢直言不讳地称刘邦为桀纣之君，而刘邦也无可奈何。然而面对吕雉这位女性对手时，她一上来就哭诉过去遭受的冤屈与仇恨，完全不理会周昌的道理与辩解。她反复强调当年戚夫人如何陷害她与她的儿子，而如今她仅仅是对戚夫人进行了劳动改造而已，这难道过分吗？更何况她还有一大堆理由来证明戚夫人的过错，并按照制度对她进行了相应的处罚。此外她还质问周昌，你说我召见赵王进京是为了杀他，你有什么证据吗？
在这场激烈的交锋中，即便是郦食其复生也难以在吕雉面前占到便宜，更何况是口吃的周昌呢？因此这场会面最终未能如周昌所愿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随后吕雉再次下诏给赵王让他进京述职，在过去这通常是由周昌亲自出面挡驾并上奏章说明情况以阻止赵王进京，但如今周昌不在场谁还敢插手此事呢？于是刘如意只能收拾行囊奉诏进京。
说实话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赵王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吕雉并未明确表示要杀害或治罪刘如意，因此奉诏虽然风险极高但不奉诏则是公然抗旨不遵，思前想后刘如意最终还是决定前往长安。
那一年刘如意只有十四岁而皇帝刘盈也仅有十六岁，刘盈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曾师从李左车以及张良的师傅黄石公等前朝博士，因此在他看来杀戮是丑恶的，他向往的是人间的真善美而非残酷的尔虞我诈，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弟弟刘如意他既出于兄弟情谊又出于皇帝职责都想要全力保护他，因此当赵王的车驾抵达时他亲自出宫迎接并安排弟弟与自己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然而有一天早晨刘盈早起去打猎想让弟弟多睡一会儿，但当他回宫叫弟弟吃早餐时却发现刘如意已经被吕雉毒死了。刘盈大惊失色懊悔不已，而吕雉则准备了一堆借口万一有人闹事就声称刘如意是因病去世，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无论是重病的丞相萧何还是群臣、诸王都没有任何反应，刘如意的死仿佛就这样被轻轻揭过了。
这一结果对于吕雉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让她对皇帝刘盈产生了深刻的不满，她觉得外人都没说什么而自己的亲儿子却与自己作对，于是她决定给刘盈一个深刻的教训。在群臣噤若寒蝉的表现下吕雉毫无心理负担地对戚夫人施加了残酷的惩罚：她斩断了戚夫人的手脚、挖去了她的双眼、毒哑了她的嗓子、熏聋了她的耳朵然后将她扔进了厕所里，并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人彘”。之后吕雉还故意带刘盈去参观她的“杰作”，刘盈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他的人道主义和人性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从那一刻起刘盈的三观彻底崩塌、理想也随之破灭，在这样一个母亲的阴影下他再也无法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吕雉这样做并非仅仅是出于私愤更多的是为了向刘盈展示她的权威和力量，年仅十六岁的刘盈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不再追求成为一代明君而是只希望能够保全自己的兄弟们。也正是从“人彘”事件开始大汉朝的权利天平开始倾向于吕雉一方，她废除了御史大夫赵尧的职务而周昌也选择了辞官归隐，那么重病缠身的萧何对吕雉的所作所为以及大汉朝的未来又会有怎样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