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羽林军
“你干干……干什么?”燕绥宁被吓得问出了颤音。
“你怕什么?”桓景反问。
他离得太近,说话的时候胸腔震动,燕绥宁隔着层被子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焚香气味是极富侵略性的,而她过于纯情,忍不住就红了耳朵,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安静的间隙,桓景抱了她走到屏风前,将她往地上一放。
燕绥宁茫然地望向桓景。
他半蹲在她的面前,指着地面说道:“你睡在这里。”
燕绥宁还在害羞,也没说话。
烧红的耳垂映入桓景的眼底,像块烙铁,又像云霞。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回床上。
他估计是真的累了,脱去外衣,躺下后不久便不再有动静。
桓景是侧身朝内的。
燕绥宁盯住他的背影,确定他睡着了,这才放心地从锦被里钻了出来。
先把烛灯全部熄灭,接着换上了一套正常的寝衣,她翻出一张夏日专用的篾席,一个棉花内胆的绸缎枕头。将席枕草草铺好,燕绥宁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上。
燕绥宁借着月光,又凝视了床上的皇帝片刻。
许多电视剧、小说里都有男主角让女主角睡在地上的情节,没想到自己也经历了一次。按照套路,男主角一定会悄悄转身看女主角。
燕绥宁寻摸着,她面向皇帝,睁着眼睛,要是他转身看她,肯定会被狠狠地吓一跳!
一想到皇帝受惊,燕绥宁就乐得不行。
反正她睡惯了大床,突然睡地面,并不适应,加上房间里多了个成年男人,她睡得并不安稳,有的是精力和时间跟他耗。
不知过去多久,燕绥宁保持着一个姿势,肩膀和腰都已经酸胀麻木了,桓景却还是没有转身看她。
昼夜有温差,燕绥宁卷好锦被,困意慢慢地爬了上来。
也是此时,床上的桓景动弹了一下右臂。
燕绥宁狠心往腿上一掐,撑开眼皮——
桓景的手臂在床上摸索,什么都没抓到,他静默须臾,继续朝里睡了。
而燕绥宁掐自己太狠,现在痛意突然涌上脑海,把她的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当事人表示后悔,非常后悔。
皇帝只是觉得冷,在找东西盖罢了。
又躺了一会儿,燕绥宁也是实在于心不忍,叹口气重新爬起来,为桓景找到一条锦被,蹑手蹑脚上前,将被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
大抵是后半夜了,燕绥宁熬过腿部疼痛,终是换了个睡姿,含着热泪,沉沉睡去。
……
次日,燕绥宁浑身酸痛地醒来,窗外的鹊鸟叫得正欢。
她躺在床上,四面纱帐都放了下来,看眼地下,也并没有那张篾席。
燕绥宁觉得奇怪,开口叫道:“青梅!”
青梅进来,燕绥宁想了一想,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娘娘的话,是巳时了,”微顿,青梅也是心情太好,笑着添了一句,“陛下说,娘娘昨夜太累,可以多睡一会儿。”
皇帝心思缜密,怕被人看出不对劲,还知道把燕绥宁抱到床上,并收好篾席。
而燕绥宁一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整个人都不太好。
宫斗和别人的不一样也就算了,怎么她遇到的皇帝也这么稀奇古怪啊!
她长得不好看吗,她身材不性感吗,回头看眼她怎么了?怎么了!
燕绥宁气得说不出话来,青梅权且当她是害羞,安抚说道:“今后陛下多来几次,娘娘必定就习惯了。”
燕绥宁冷笑着想,他要是再来,她是不可能再把床让给他的!
睡也睡够了,燕绥宁起床更衣梳妆,吃了个早膳,询问两句善心铺子的近况。得知除了前来喝粥、喝茶的人数与日俱增,此外并无异样,燕绥宁很是放心,起身出了长安殿。
她美其名曰“消食”、“散心”,实际上只是为了来看羽林军。
绿萼被送出长安殿了,顶替她的是蓝蓼。这个小姑娘比青梅活泛,又比绿萼可靠,燕绥宁对她颇为满意。
前方有两个巡逻中的羽林军,个顶个的高大威猛。
燕绥宁啧啧感叹:“身材真好。”
一个宫人抱着一托盘的绫罗经过,不知是否没注意脚下,滑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摔了。
两个羽林军眼疾手快,一个接住了绫罗,另一个接住了宫人。
燕绥宁继续感叹:“不仅身材好,身手还这么好。”
宫人向羽林军道过谢,匆忙逃走了。
燕绥宁叫上蓝蓼:“走,我们去调戏……不是,去表扬一下他们两个。”
蓝蓼劝道:“娘娘,昨日陛下才来过长安殿,您这是顶风作案,很危险的!”
燕绥宁眼睛一横:“你去不去?”
蓝蓼满脸凛然正气:“去!”
两个人加快脚步跟上,奈何羽林军身强体健,一步抵得上她们两个三步,燕绥宁和蓝蓼怎么也追不上。
燕绥宁精疲力尽,索性开口:“你们两个!”
羽林军果然停住了。
燕绥宁朝蓝蓼抛去一个“不愧是我”的得意眼神,满怀期待地望向了那两个羽林军。
待得看清前方光景,燕绥宁的期待消失了。
燕绥宁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碎开的心,一块一块又拼了起来。
“皇后娘娘金安!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其中一个羽林军上前一步,声若洪雷。他的毛发尤其旺盛,脸上一半是浓密的胡须,另一半就是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了。
“皇后娘娘,怎么不说话?”另一个羽林军也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倒不是雷鸣,毛发也不旺,可是一张四方的脸上,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上方还有两撇古怪的小胡子。
燕绥宁:“……”
刚才那个宫人其实是被吓得差点摔跤吧!
不!
意外,这一定是偶然的意外……
燕绥宁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这两个人,带着蓝蓼继续去看其他羽林军。
然而,燕绥宁只见到了一个比一个更奇形怪状的羽林军。
她不懂,君子世无双呢?大长腿呢?各种各样尚待发掘的美男子呢?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
勤政殿。
严笑槐憋了很久,实在是憋不住,终于发问:“陛下,您今早的心情特别好吗?”
怎么总是在笑呢,分明最爱笑的是他严笑槐。
桓景嘴角的笑意都没往下压,懒懒散散看他一眼:“嗯?”
“昨晚您歇在长安殿,今日又将中宫的羽林军都换了一批,那些大臣不知会谏成什么样呢。”
桓景一挑眉:“严笑槐,什么时候学的谐音嘲讽?”
严笑槐懵了下,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压根不是这么个意思,还没来得及解释,太常寺少卿朱均却是快步入了殿内。
朱均是昭容朱萧娘的生父,在太常寺当了四年的少卿。
行过礼后,也不等桓景发问,朱均直接开门见山:“陛下,祈福日将近,下官特来请示。”
大郯有一个特殊的祈福日,时间是六月廿八。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日子,那时大郯初建,百废待兴,太祖皇帝在护国寺内行祭祀之礼,祈求天降祥瑞,护佑大郯。从此,这成为了固定的礼数,每一任皇帝都会在六月廿八日于护国寺诚心祈福。
朱均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桓景也早已考虑起了这么一回事,当即作下系列部署安排。
朱均按照惯例问到:“陛下此行去往护国寺,由哪位娘娘随行?”
“皇后。”桓景答得不假思索。
朱均愣了愣。
桓景登基四年,一贯都是一个人去的护国寺,今次朱均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居然还问出了不得了的话。
“陛下当真要皇后娘娘随行吗?”朱均不大相信。
“不然呢?”桓景居高临下地反问。
他加重了语气,不容置喙的态度,朱均心生惧意,俯低身子,应了一声:“是。”
……
拾翠殿。
言妙意原本正在核对账目,听到贴身侍女素蝉进来禀说皇后来了,着实怔了一怔。
幸而她也是见过世面的,怔也没怔住太久,将账本一合,即刻起身去迎。
燕绥宁还在因为羽林军的事蔫蔫巴巴,往罗汉床上一坐,也还是兴致不高。
言妙意察觉到了,柔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昨夜侍奉陛下,太过劳累?”
燕绥宁被她这虎狼之词问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快刀斩乱麻,切入重点:“我没有劳累,只是心情不好,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我今天过来找你,主要是为了如今宫中的各种流言。”
对于那些流言,言妙意也略有耳闻,她点一点头:“不知娘娘有何高见?”
燕绥宁皱起眉头,一字一顿道:“必须扼制!”
这个回答令言妙意颇感意外。
但是联想起之前处置香雾一事,她似乎也不至于如何惊讶。
“流言是虚假的,但是言语又最容易伤害到一个人,即使有罪,也得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声讨,而不是冠以莫须有的罪名。何况雀昭仪确实是无辜的,当时在紫宸殿,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燕绥宁道。
言妙意微微点头。
“罪魁祸首是我身边的宫女绿萼,昨天我已经将她赶出长安殿了,现在她正在宫女所。我的意思是把绿萼送出皇宫一段时日,让她长长记性,今后懂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过,她做这些也是因为我,我打算拿出接下去三个月的月例,麻烦你交到绿萼的手上。其他具体该怎么处理我就不清楚了,我今天过来,也是希望你可以妥善解决,不要再给雀昭仪带来不必要的伤害。”燕绥宁又道。
“妾身记着了。”
说完重要的事情,燕绥宁看上了言妙意这里很是独特的一道肉卷点心,她叫不出名字,赖在罗汉床上慢慢地吃,一边找言妙意搭话。
言妙意觉得,皇后和传言里的不太一样,她很有意思,也很可爱。
燕绥宁则是觉得,言妙意这个人说话滴水不漏,很难让人揪出错来,怪不得叫这个名字。
不过,言妙意脾气好,也不做作,燕绥宁还挺喜欢这一点的,尤其是言妙意是个聪明人,与她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日头逐渐西移,燕绥宁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话说回来,最近朱昭容过得怎么样?上回你们来请安,我并没有怪罪朱昭容的意思,罚站也是一个误会,当时我没找到机会解释,后来也一直搁置了。主要是我不知道,要是去找她,她会被我吓到吗?”
燕绥宁还是想要了解护国寺。
言妙意笑道:“娘娘真心诚意,朱昭容不会一直都被吓着的。”
正当此时,门外忽地进来个人。
见到他,燕绥宁的表情顿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