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织网
用餐地点被选择在美泉宫花园旁的餐厅，窗外种植着各种香气四溢的鲜花，闻着这伴着花香的空气仿佛连元气都能迅速恢复。
在引领下，夏尔四人被安排在一张铺着白布，中间摆着两个花瓶的餐桌前坐下，而梅特涅四人也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他们的面前摆着由碟子，刀叉，汤匙与一只高脚杯所组成的标准餐具套装，其上都雕刻着美丽的纹路，光是看着都知道价值不菲。
“我还以为我们要分开吃呢，”夏尔有些打趣地对梅特涅说，“没想到你们会主动邀请我们一起。”
“又不是签署什么不平等条约，你们是胜利方，又是客人，大可以不用那么拘束。”梅特涅语气之缓和让夏尔不觉有些感到梦幻。
“既然现在已经是用餐时间了，我们就聊些别的话题吧，”先前几乎一直沉默的卡尔大公说话了，“你作为拿破仑的后裔，应该对他很熟悉吧？”
夏尔有些惊奇，不过他并没有感到多意外，毕竟作为拿破仑皇帝一辈子的对手，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解太正常了。
“若说不熟悉肯定是假的，倒不如说我从记事起就在听他的故事了，而你，卡尔大公在这些故事中占的篇幅还是很多的哦。”
这里夏尔撒了个谎，因为他关于卡尔大公的记载几乎全都是在那个世界看拿破仑传记时知道的。
“在那些故事里，你和你皇兄弗朗茨一样被记载成个屡败屡战的勇敢者，我的叔父对你的评价也从最开始不屑一顾变为最危险的对手，能让叔父如此评价的可不多啊，除了你好像也就威灵顿了。”
“韦尔斯利吗，他可是和我同时代的最优秀的将领，即使是我也不敢说高他一头，毕竟我在那场决定性的瓦格拉姆会战最终也是功败垂成。”
“你之后不是和拉德茨基一起在莱比锡找回场子了嘛，若是叔父能突破你们的防线，他就可以上演最擅长的运动战把你们包围歼灭了。”
“若当时与我们作战的仍是在奥斯特里茨或弗里德兰的那支铁军，他或许就真的成功了。”卡尔大公苦笑。
夏尔即使是跟卡尔大公说话也是用法语，一直被加密通话的马志尼感到不悦，连忙问他话：
“你们先前会谈都说了些什么，对策你想好了吗？”
“大致知道了，就是想通过一堆复杂且无用的条款来分散注意力或让我们疲劳，他则乘此机会让我们在疲惫中签下不利于我们的条约。”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就是说，梅特涅先给夏尔看一个充斥着大量无关内容的草案，等到他注意力被分散，警惕性降低的时候再掏出他真正想让我们签的不利于我们的条约作为最终条款。”加里波第补充。
“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和我们签和约的想法，”乔吉安诺分析道，“我们烧炭党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在他们眼里不成气候的地下组织，却反复强调把我们当作政治实体看待，表面上是尊重我们，实际上就是想暗地里给我们使辫子。”
“我说他们怎么会那么爽快答应我们提的要求，原来早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加里波第脸色变得凝重。
“那，那这样，我们岂不是很危险？”马志尼被说得有些心慌。
“不用慌，我早就已经将谈判的消息捅给当地报社了，要是我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奥地利的外交信誉可就扫地了。”夏尔狡猾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的事？”加里波第问。
“昨晚啊，我们不是吃过晚餐后在外面游览了一会才回旅馆的吗，那时候我把信投出去的。”
“哦，中途你说要上厕所。”马志尼想起来了，“不过你第一次来维也纳竟然知道报社在哪里吗？”
“给钱问路人的。总之，这次事件非同小可，我一个人全权负责所有事务吧，你们就当来这维也纳旅游的。”
“那怎么行，你怎么说——”
马志尼还没说完，乔吉安诺便又一次拦住了他：
“美泉宫的谈判只用法语，考虑到夏尔这段时间为我们做的一切，就选择相信他吧。”
“嗯，既然特伦蒂诺的危机都能被他化解，这次谈判肯定也难不住他。”加里波第也附和道。
夏尔看见这一幕，心里微微泛起一些涟漪，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最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
即使他不是烧炭党，可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对他来说依旧是那么令人难忘，正是他一直以来缺少的。
“好，我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定当不辱使命！”
“那么精神是好事，”乔吉安诺对夏尔笑了笑，“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得警告你——”
“你们有悄悄话一会再说也不迟，先和诸位大人一起用餐吧。”波拉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旁，发言打断了他们。
一个侍者从门外推进来台餐厅里常见的小型餐车，浓郁的食物香气顿时充斥整个房间。
另一位侍者则将这些菜肴每种各一份端上桌，并保证在座的每个人都能不费力气吃到每一种菜。
“这些是头盘，主菜还正在做，”波拉克对夏尔等人介绍，“涂了黄油的全麦面包，冷盘，奶油蘑菇汤和酱汁鳟鱼，请享用。”
梅特涅等四人见到这些熟悉的菜很习惯地面露笑容，可在抬头看了看前面时表情却僵住了。
除了夏尔面对这些菜肴表现出了应有的期待与喜爱之外，其余三人都板着一幅脸，不知是不饿还是单纯不想吃。
“这些都是美泉宫日常的饮食风格，诸位是吃不习惯吗？”梅特涅装出一副关切的神情，“若不满意我可以让御厨去做意大利风味的菜。”
即使波拉克给他们做了翻译，他们也依旧不动声色，文策尔和卡尔大公都为此表示不解，以为是担心他们在菜里下毒。
因为三人，整个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为了不让此事影响到后续谈判，梅特涅沉思片刻后想到了应对之策，他拿起一块涂了黄油的面包，准备向他们介绍这面包的历史乃至最后延伸到美泉宫的饮食文化，可夏尔却在无形中帮了他的忙。
也不知夏尔做好饭前祷告没有，只见他一把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后再用汤匙乘口汤往嘴里送，即使动作已经尽可能克制，可在梅特涅这些老双色旗眼中还是活脱脱一个没教养的土包子模样，连马志尼三人都有些看不过眼。
夏尔在将嘴里的面包吞进肚后，习惯性地转头看了看他们三人，脸上写满了疑惑，还说味道很不错让他们一起吃。
“唉，毕竟先前一直都是他在和对方谈，肚子饿也是常事，既然他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也不用瞎操心太多，吃吧。”乔吉安诺关键时候还是发言安抚了两人，接着自己也拿起一块面包。
见夏尔和乔吉安诺都如此了，马志尼和加里波第也没有理由继续坚持，索性也加入了用餐的队伍。
或许真的是之前的谈判消耗了太多能量，其他三人还没吃完一半，夏尔便将他的那份吃了个干干净净，并问梅特涅主菜什么时候端上来。
“当然有，不过光吃这些菜应该会口干吧，葡萄酒马上就来。”
梅特涅语气平和地说着，可包括夏尔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说出的每个字母都如毒蛛正缓缓吐出丝线并编织成网，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