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到街垒去!
七月敕令造成的轰动比预想中的大很多。
午后时分,市政厅门口便聚集了一大群市民,除却司空见惯的失业底层工人手工业者外,还多了许多从西岱岛方向的巴黎南部赶来的索邦大学学生以及有产阶级,他们不论是衣着还是气质都完全无法归为一谈,可如今出于对同一件事的怨恨却让他们此刻汇聚于市政厅广场。
即使早就已经派遣了诸多警员持枪维护秩序,可在一波接着一波的人墙冲击下脆弱的防线也已濒临瓦解,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广场上的市民已经不是简单的叛乱或暴动了,而是一场革命,它将像四十一年前那样再次吞噬巴黎乃至整个法国。
区别在于当时革命的中心在巴士底狱,而此时的中心在市政厅。
在那些依旧效忠于波旁王室的官员们扎堆躲在建筑内瑟瑟发抖时,占领了整个广场的,所属阶级各不相同的市民们此刻已经自发组成了队伍,喊着统一的口号开始了示威游行,他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自由与共和的呼声在乌云滚滚的天地间翱然回旋:
“反对解散众议院!坚决捍卫新闻自由!”队伍中的有产阶级与学生高喊。
“打倒波旁,打倒国王!”工人与无产者奋力疾呼。
若是平时,谁敢在公开场合说这些话一定会迅速被警员带走此后再也不会有人见过他,可在面对一群人,一众人共同喊着同样的话时,那些平日嚣张惯了的警员也不自觉变成了软脚虾,即使手里有枪也不敢肆意开火。
游行的市民们在等待,惊恐的警员们也在翘首以盼,等着那位已进入市政厅内部多时的王室专员站到阳台上,或是给他们发布开火许可或是答应市民的请求同意让步,可始终不见他出来。
等待中,市民与警员的对峙与冲突在不断地升级,部分无产者出身的市民出于对警员平日里无端迫害他们的憎恨不住地挑衅,从最开始的施以羞辱手势慢慢进化为投掷石块,一名警员被石块命中面部鲜血直流,一怒之下便举枪朝着石头丢来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一名靠在队列前方的老妇人被命中,子弹正中腹部的要害使她当场气绝身亡。
老妇人的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先是所有警员愣住,接着再是听到枪声的市民停止呼喊,离得近的市民又将此事告知离得远的市民,一两秒的功夫整个广场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可是很快,老妇人徐徐流出的鲜血便为这场革命注入了新的动力,那抹鲜艳的赤红在本就激愤的市民眼中更是坐实了警员们‘波旁走狗’的形象,市民们大声喊着‘杀人犯’的口号一边组成人潮,如脱闸洪水般奔涌着冲向警员们看守的市政厅大门。
其余的警员见状拿枪准备自卫,可数支有力的大手立马上前夺走了他们的枪。在枪被夺走的瞬间,更多支手上前将他们死死揪住往地上按,警员们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弄倒在地,脸毫无支撑地面向土地,让警员们脸上都裹了一层土,个别摔在铺路石上的倒霉蛋为此还把牙磕掉了。
就在暴怒的市民准备对倒地的警员处以私刑时,市政厅上方传来了一声枪响强行终止了这场正不断升级的暴动。
市民们半疑惑半期待地抬起头,发现原先空无一人的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士兵,身上背着一杆枪口冒着烟的步枪,一个身着镶金丝高级外套,同样带着贵族专属的白假发的男人迈着傲气的步伐缓缓出现,最终在阳台护栏边上站定。
见负责人出来,市民们也就停止了对警员的攻击,一个个抬起头望着阳台的方向,而那几个死里逃生的警员则趁此机会顺着小路溜走。
男人带着鄙夷的神色瞧了市民们一眼,接过官员们递给他的盖有王家印章的文件,深呼吸完毕后扯着嗓子如乌鸦鸣叫一般大喊:
“鉴于第三等级的诸位对敕令有所不满,经过商议,决定做出以下调整,”男人清了清嗓子,确保能大声到尽可能多的人听见,
“解散众议院的条例取消,改为重新选举议员,且选举方式为原本的财产投票制改为地产投票制;放弃对《国民报》主编兼记者阿道夫·梯也尔的逮捕,但《国民报》,《地球报》等反动报纸照常停刊,至于其他条款则一切照旧,以上。”
波旁王室以为这样修改便可消解市民的对立情绪,可在男人放下文书的一瞬,一颗鹅蛋大小的石头便精准地飞来,一下正中他的眉心。
身旁的士兵与室内的官员见状连忙吓得准备将他拖进屋内,可随后他们的耳朵便捕捉到了比先前更激烈的呼声:
“让波旁见鬼去吧!”
“自由万岁!革命万岁!”
市民们不断高呼着v开头的口号,一边用各种手头能找到的如木棍,石板之类的东西玩命地砸着那扇厚实的市政厅大门。
在一楼的官员见状下意识地上前将门堵住,可没过多久,在一阵头皮发麻的断裂声后整扇门直接朝里倒下,一些来不及跑的官员当场被数百斤的大门砸死,接着无数手持武器的市民踩着倒下的大门鱼贯而入,少量的几个士兵近乎毫无反抗就被缴了械。
市政厅内所有的官员都被市民们搜罗出来集中到了一起,除却部分他们所熟知的自由派官员幸免外,其他波旁派官员便被排着队地从二楼的窗户直接掷出窗外,留在广场的市民每见一个官员被从窗户扔出来,在半空中惨叫着最终落地摔成一个碎掉的瓜时便会响起一阵欢呼。
市民们并没能欣赏波旁官员脑瓜崩裂的好戏多久,远处里沃利大街的方向忽然传来的马蹄声迅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马蹄声的方向忽然陆陆续续冲过来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胸甲骑兵,他们正对着市政厅广场或者说市民的方向迅速排成了楔形阵。
这些骑兵头戴颇具古罗马风格的战盔,除站在最前面的身着金色胸甲的骑兵队长外其余人都身着经过抛光处理的银色胸甲,所有人都持着一把造型精美的马刀,可在市民们眼中那就是最恐怖的杀戮机器。
他们是王家骑兵部队,与王家瑞士卫队一同作为国王卫队的一部分。
或许是预先得到了命令,这批骑兵只是猛地拽了拽缰绳,瞪着马刺驾驭着嘶吼的骏马化作一道针尖状的钢铁洪流朝市民们冲去,一时之间大地在颤抖,呼救声,怒骂声,祈求声无所不有,有些人为了躲避骑兵甚至一把翻越广场边缘的护栏,闭眼跳进了浑浊的塞纳河中。
胸甲骑兵们的冲锋短时间内便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原先还人山人海的广场不多时便显得空旷了不少,停下脚步的骑兵们望着陈列广场地面的死去的妇女,呻吟的男人,哭诉的孩子以及不远处塞纳河里挣扎求救的叛乱者,征服敌人的快感顷刻间涌上脑海,胜利的突然竟让他们忘记了警戒。
一些幸运躲过冲击的市民们回过神来,一边朝骑兵怒骂着‘杀人犯’,一边拿起手边能用的东西尝试反击,学生与有产阶级用远程投掷,工人与手工业者则用木棍,石块,碎瓦片甚至鱼叉近战,不多时其余的市民便组织起来,朝那些威胁大幅减弱的骑兵发起决死反击。
无数飞石与其他硬物朝骑兵们身上与马上招呼,一些马匹被石头击伤,受惊后将骑兵重重摔了下来。
那些落地的骑兵有的选择就地投降留下了性命,不愿意投降的则是因沉重的胸甲导致站不起身被一脚踢倒,接着被一记石块砸烂脑袋或碎瓦片扎穿脖颈。
至于仍旧骑在马上的除却部分趁乱逃走了外其余都被从马上拖下来围殴致死,那个队长更是被一名高个子工人用鱼叉刺穿头部。
“到街垒去!”那名高个子工人将插在队长头上的鱼叉一使力拔出来,“军队随时还会再来,在这巴士底日让我们将波旁再次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