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三世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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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布朗基家的星期天

瓦莱夫斯基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而右手的手帕已经被他的汗水浸得湿透了。

街边几个头戴贝雷帽身穿廉价白衬衫的市民一看见他便上前将其扶起,在走进圣安托万巷道的某栋公寓楼后拐了几道楼梯便带着瓦莱夫斯基进了一间房,房内只有一张圆桌和数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显然它的主人并不打算用它来生活。

空气中飘着一股古龙水的味道,瓦莱夫斯基闻着这股味感觉心情平静了一些,顺带着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人空着一张板凳围着圆桌坐在一起,以至于这小小的房间都显得有些拥挤,瓦莱夫斯基认出其中一人是布朗基,他在看到瓦莱夫斯基后连忙起身并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你的手冷得跟摸着块冰一样,是上街垒的后遗症吗?”

“或许吧,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精神上受了点刺激。”瓦莱夫斯基有气无力地缓缓道。

“如果实在不舒服完全可以不用过来的啊,为什么要死撑?”布朗基继续问。

“这不明摆着的嘛,”瓦莱夫斯基松开手慢慢走向自己的位置,那几个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扶着他坐上去,“人们以为波旁下台了革命就结束了,实际上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夏尔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接下来到我了。”

“你不会是想游说我们支持他复辟吧?”一个留着棕色卷发,面容方正,穿着长外套的男人有些不悦地问瓦莱夫斯基,但被布朗基制止了。

“不,比起波拿巴复辟更要紧的是拉法耶特想重新立一个叫路易·菲利普的人当立宪国王,如果他成功了那先前革命的血就都白流了,”瓦莱夫斯基低着头说,忽然他猛地抬头望向男人的方向,“话说回来除了布朗基你们几位我都是第一次见呢,请问诸位怎么称呼?”

“哦,我叫亚历山大·奥古斯特·勒德律·洛兰,是个律师。”先前向瓦莱夫斯基搭话的男人说。

“我是路易·勃朗,很高兴认识你。”洛兰左边那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可脸刮得干干净净看着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对瓦莱夫斯基笑道。

“弗朗索瓦·阿拉戈。”那个坐在洛兰右边,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且着装朴素的学者范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句。

瓦莱夫斯基对这些名字印象都不是太深,于是也只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后跟着点点头,在布朗基坐回原位置后,会谈就算开始了。

“首先,就和瓦莱夫斯基说的一样,那个知名立宪分子,马尔斯校场的屠夫拉法耶特打算趁着波旁倒台的权力真空扶持来自奥尔良家族的路易·菲利普做新的国王,而他昨天已经到过巴士底广场了!如果革命后的法兰西再次迎接一个国王将会成为整个欧洲的笑柄!”

“我们无产者同旧社会做斗争是为了在未来赢得整个世界而不是为了一口饱饭,一定要坚决阻止!”年轻的勃朗也愤愤地说。

“可是怎么阻止?如今巴黎乃至整个法国支持共和的势力都微乎其微,这场革命也是因为我们和那些穿长靴的自由派存在共同敌人才能最终从起义变成革命的,可是很遗憾,这场革命在我看来除了流血牺牲是共和派以外其他地方都被自由派牢牢把持。”洛兰继续面无表情地分析。

“什么意思,因为革命时作为名誉正规部队的国民自卫军司令是个自由派?”勃朗问洛兰。

“这只是最醒目的一点,还有其他很多地方可以体现,”洛兰双手抱胸,神情忧虑,“比如说巴黎南北无产者手里的枪,南部的无产者手里的武器多来自荣军院里的缴获,而北部的无产者则是那位第三个波拿巴以警局武器库临时武装,不论是哪里,最终武器的来源都是外部。”

“所以,你洛兰也和布朗基邀请这位瓦莱夫斯基来这里一样,是想讨论同波拿巴主义者联手的相关事宜吗?”阿拉戈问。

“在我看来,想要在如今自由派势力如日中天时尽可能限制他们胡来只能通过这种办法了,连反抗的武器都需要依赖外部的我们单打独斗是没有胜算的,要是和波拿巴有限合作或许有一线生机。”

“这样子不行!既然你说我们是在自由派的支持下才将波旁赶走最终还要受制于他们,那我们和波拿巴分子联手岂不是有可能也会受制于波拿巴吗?”勃朗反对。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暂时不用担心,”洛兰继续说,“大概是1820年左右,波拿巴分子曾经在这圣安托万策划过一场起义,可仅一天的功夫就被当局镇压了,即使现在有那位第三个波拿巴帮助,他们在那些当权者的眼里估计还不如我们值得注意。”

“布朗基,你和这位瓦莱夫斯基先生都是和波拿巴见过面的人,你觉得应该和他联手吗?”勃朗看向布朗基,希望作为东道主的他给出回答。

布朗基听罢没有直接回答,倒是瓦莱夫斯基发话了:

“其实关于路易·菲利普的问题就是夏尔最早先告诉我的,而他最终得出的结论和阿拉戈先生一样,都是在阻止菲利普登基的前提下有限合作,以波旁为首的贵族势力肯定不能联合,要想对抗自由派只有两方合力才能一战了。”

“我不同意这样。”

瓦莱夫斯基话音刚落,布朗基便一把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桌前的四个人,一副威压感油然而生。

“这件事或许夏尔没跟你说吧,”布朗基首先转过头面向瓦莱夫斯基的方向,“那还是14日早晨,马尔蒙先带了数百人来圣安托万想趁我们不注意把那些老兵连带我们一起收拾掉,不过在夏尔的指挥下马尔蒙被打了个全军覆没。”

“哦,他跟我说过这一点,他在杀死所有的波旁兵后把马尔蒙放走了。”瓦莱夫斯基回答。

“是这样,不过他之后就带着那几百个老兵去单干了,因为我把他们赶了出去。”

全场一片寂静,除了年轻的勃朗露出些疑惑神情外其他人都点了点头,布朗基望向迷惑的勃朗,说:

“这个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和那个皇帝一样是个危险的人物,他的心里始终无法放弃重建帝国的执念,如果我们贸然和他联手最终可能变成像这次革命一样,流血牺牲到最后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反对,那你为什么要叫瓦莱夫斯基先生过来呢?”勃朗不解。

“瓦莱夫斯基先生是夏尔的朋友,但不像他一样有着那种不切实际的野心,此次叫他来一方面还是为了商讨有关阻止菲利普加冕的事,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阿拉戈的提议,想找瓦莱夫斯基讨论一些可能性。”

“可能性?难道你是想让我出面说服夏尔放弃复辟吗?这是不可能的,他如果会放弃复辟就不会不惜伪造假身份也要回法国了。”

“当然不是让他放弃复辟,我也知道让他放弃复辟就和让我接受君主和宗教一样可笑,”布朗基纠正,“我想让你跟夏尔说的是:说服他在承认领导权归我们的基础上与我们共同合作,”

“承认领导权?你是想让他去给你们流血吗?”瓦莱夫斯基惊呼出来。

“夏尔肯定也不希望路易·菲利普成为国王吧,那样子他想复辟除了再煽动一场类似规模或者更大规模的武装革命外没有其他复辟的可能;相反,如果建立了共和国并当上总统或总理,在议会能拿到多数支持的情况下加冕称帝理论上也是可行的,我相信两者孰优孰劣他会有判断。”

“你不怕他去联合波旁家族吗?”洛兰忽然插嘴道。

“我还巴不得他这样呢,”勃朗抢在布朗基面前抢答,“这样一来成不成功另说,至少他的名声会跟那个马尔蒙一样彻底和‘拉古萨’牵扯在一起,永远不会有人支持他复辟了。”

布朗基微笑着点点头,接着看向阿拉戈:

“如今我们四个人中,洛兰和瓦莱夫斯基支持联合波拿巴,我和勃朗则反对,我想听听阿拉戈你的看法。”

阿拉戈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慢吞吞地说道:

“作为一名共和主义者,我对联合波拿巴分子这件事一定是反对的,毕竟他们身上那股名为专制的腐臭气息即使喷上了名为自由或人民的香水都无法遮蔽,”听着阿拉戈的发言,另外四人都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作为知名香水爱好者,他的比喻总是那么别具一格,

“可是洛兰说的也没错,此时不论是以军队为代表的暴力机构还是以政府为代表的非暴力机构都在自由派的控制之下,光凭我们不论从何种角度都无法与之为敌,可若是两者中选一个,我觉得我们可以在暴力方面有一线斗争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布朗基恍然大悟,“你是打算利用夏尔通过这场革命在国民自卫军中培养的影响力来诱使军队倒戈,从而以内战威胁拉法耶特让步?”

“是的,拉法耶特对立宪如此痴迷的一大原因就是担心共和之后会再导致雅各宾专政从而让法兰西陷入动乱,要让他放弃加冕无非就是‘让他相信共和不等于雅各宾’或者‘如果非要立宪我们就战场上见’,前者我认为不可能,后者的话借助那位波拿巴的影响力或许可以。”

“就是说你认为要和波拿巴分子有限合作,让夏尔利用他的影响力尽可能策反军队来胁迫拉法耶特支持共和吗?”勃朗问。

“是的,若是还能借助布朗基你的《地球报》的影响力,将那些军人争取到共和派这一边就更保险一些。”阿拉戈点点头。

“如果那个波拿巴想要借着军队要求复辟,我们也可以立刻和拉法耶特联手一起打倒波拿巴,即使他再厉害但要是没有手下也无济于事。”洛兰也补充。

“很好,那投票结果就是三比二,看样子共和派还是要和波拿巴联手了。”布朗基拍了拍瓦莱夫斯基的肩头,“麻烦你将这事告诉他。”

“你就不担心我把你们说过的话都透露给夏尔吗?”瓦莱夫斯基有些疑惑。

“我觉得他应该不用你告诉自己就会想到的,也许等到你一回去他就会找你把类似的话题再重复一遍,毕竟他眼下想要反对自由派除了联合我们别无他法,而且……”

布朗基望了另外三人一眼,他们也是心领神会,异口同声地对瓦莱夫斯基道:

“我们也很好奇他到底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