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年的欲望
1
早晨像个刚出锅的热包子，还没有被人啃咬，冒着温热的气息。
汪芳来新干线宾馆上班，13楼的走廊里，通常都是静悄悄的。那些爱折腾的夜猫子还在睡懒觉，新客尚未来报道。
她在走廊里遇见了那姑娘，姑娘很聪明地叫汪芳为大姐，说今天她要出门考试，房间可以随时收拾。
汪芳心情大好：祝你考一百分。
姑娘笑着说，雅思没有一百分，能考个六分就很不错了。
汪芳也搞不明六分有啥难考的，随便蒙对一道题，六分就出来了。
姑娘又说：房间里的网络信号不好，大姐你找人修修吧。
汪芳脆生生回答：你放心，等你回来，保准好好的。
人跟人讲究眼缘，汪芳莫名其妙喜欢人家姑娘，是有渊源的。她和刘大吹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除了生下来的这个儿子，还怀孕过四次。其中一个，她本打算躲到山里偷着抱窝。当时刘大吹在部队上当志愿兵，这事不知怎得被组织知道了，要是违反计划生育，刘大吹转业分配都要受到影响。刘大吹打电话动员老婆去流产，当时汪芳的肚子里都有七个月大了，她听了她男人的劝，含着泪去医院做了引产。一针下去，翻天覆地地疼，掉下来一个白白的女胎。
这个闺女的命，换来了刘大吹到国企上班的光明前途。
以至于后来，她看见那些跟当年打掉的闺女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就想：要是当年没有计划生育，自己的女儿也这么大了。
她跟刘大吹讲起遇见的这位姑娘。
大吹说：现在的女孩子，都不能看外表。哪像咱们时候，结婚都是囫囵着身子。
刘大吹外号诸葛亮，啥事都能说着三分。但汪芳觉得男人女人想法不一样，男人三句话不离本行，总扯到下面去。女人总是喜欢看上面，比如脸。
2
这天上午，汪芳在1307收拾房间时，来师傅也在查看网络。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拉家常。
来师傅在这个宾馆干了两年了，维修师傅的工资比服务员要高很多，他还有企业给的退休金，等于拿双份工资。但双份工资都不够填窟窿的，他有俩儿，分别要买房，娶媳妇，把他老骨头砸了都不够本。
汪芳说：养儿是赔本买卖，但酒有酒的度数，给儿子的钱也有个度。量力而行，咱不能跟王大聪他爹比。
来师傅不知道王大葱的爹是谁，准是很有钱的主儿。就对汪芳交了底。
原来，来师傅的小儿是个唐氏儿，就算有房子，讨老婆也是个问题。一个病儿，就好像炒股票遇见垃圾股，砸手里了。所以，老来要拼命地干活存钱，为的是病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汪芳听了，顿时对老来充满了同情。
这时来师傅感慨说：有儿当时名声好，要是俩闺女，可烧了高香。一个买酒，一个割肉...
汪芳：对，你看人家这房间的姑娘，可上进了，她娘咋这么会生？姑娘个子高，模样俏，性子好，还爱学习。
来师傅：你将来的儿媳妇就是这样的，儿媳妇随婆婆，你性子就好。
汪芳今年才43岁，这个年龄的女明星还在生娃，她就被来师傅冠上准婆婆的名号。她说不上是喜还是悲。但老来夸她，她心情愉快。
汪芳把房间收拾好，来师傅说网络应该没啥问题了，要汪芳拿手机来测试一下。
手机没带在身上，她就跑到工作间把手机拿来，顺便把两个拔尖的苹果给小姑娘带上。
手机里收到刘大吹的消息。
大吹今天陪领导出差到省城，看一款厨房设备。刘大吹脑子好使嘴皮子溜，还能喝酒，遇到场合能为领导挡酒，这样的下属，领导最爱。大吹说本来计划当天往返，领导还有别的业务要谈，所以，出差再加一天。
汪芳嘱咐男人喝酒之前先垫点吃的，尽量少喝。大吹查体有轻度脂肪肝，别看捣鼓回来那么多好吃的，汪芳恨不能给他天天吃窝窝头。但大吹嘴馋，一日不吃肉嘴里要淡出鸟来，三日不吃，嘴里淡出毒蛇猛兽。
来师傅笑眯眯等着汪芳讲完电话。然后，用汪芳手机测试房间网络，网速跟飞一样快。
两人搭档，把1307从软件到硬件收拾一新。
3
姑娘是在中午时分回来的。
正好遇上汪芳给隔壁客人送午餐出来。
从姑娘脸面上看，一定考得不错。汪芳就说：考得挺好，肯定有六分？
六分也太少了。但既然姑娘说六分就六分吧。
姑娘说：还行。大姐，我下午要好好休息一下，最好不要有人打扰啊。
汪芳说：你放心睡个好觉，谁也不会打扰你。
下午时光，走廊里偶尔会听见欲望男女发出的动静。汪芳早已经见怪不怪，心里想，从前学习雷锋好榜样，这些不知害羞的狗男女，你们学习人家姑娘纯洁得像一朵荷花吧。
三点半前，另一个女服务员小姚来接班，汪芳换下工作服，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去。
刚从工作间走出来，忍不住往1307瞥了一眼。
一定不是眼花，汪芳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很快，门开了，那男人闪了进去。
汪芳有点发懵。
过了会儿心想，人家姑娘就不兴有个男朋友啊，搞不好自己儿子也在大学里追女孩子呢，要不每个月零花钱都超标。
4
刚吃过晚饭，汪芳接到小姚的电话。小姚急急地问：嫂子你今晚能替我值个班吗，工资算你的。
原来小姚的儿子突然发高烧，平时小姚不太管孩子，都是婆婆帮着带，连晚上睡觉都是跟婆婆。这回发高烧住院，婆婆搞不定，老公又在外地没回来，所以，亲妈不得不上阵。
刘大吹不在家，汪芳本来觉得家里冷清，于是就来宾馆替班。
夜里值班不像白天那么多事儿。有点无聊。汪芳没事就在工作间待着，刚和刘大吹通了电话。刘大吹汇报正在和领导在吃饭，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这时候，总台来指示，给住宿超过三天的客房加送雪梨羹。
13楼住宿超过三天的客人，自然包括1307的姑娘。
总台给这些受赠的房间提前打去通知电话，所以，几乎每一家都顺利地开了门。大多数是男人来开门，接过雪梨羹匆匆关门。
惊鸿一瞥里，几乎都是中年一张张欲望浮肿的脸。
汪芳最后来到1307房间。她敲了好长时间的门，姑娘才开门。
和从前的清汤挂面不同，夜里的姑娘一脸胭脂红，几分妩媚。
恋爱真是最好的化妆品，要不刘大吹的梦中情人刘晓庆活到老恋爱到老呢。
姑娘说着谢谢大姐，就把雪梨羹小心地接过来。刚要关门，汪芳说：打扰一下，您还需要给我签个字。
姑娘很警惕地把门一关，大约去放东西了。一会儿，门又开，她在纸上签下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字。
门很快关了。
汪芳端详着那串英文字，想起以前看赵丽蓉的小品，赵丽蓉签了个名字叫麻辣鸡丝。
难道姑娘的洋名叫麻辣鸡丝？
5
夜里，汪芳穿过走廊巡视一番。伴着此起彼伏的叫声。这些激情戏的演员，把黑夜装点得正妖娆。
刘大吹曾经封她一个官，叫偷情所所长。活了半辈子，在家也是个三把手。倒是混了这么一个官，想吹个哨子喊停，也没权。
所长也真切听到了1307发出了的动静。并不像熟女一样有婉转的花样，夸张的表演，但那种动物的快乐是任何冷水都浇不灭的。
当然，哪个女人寻欢时不叫呢？
不叫的那是木头。
后来，汪芳就在工作间待着。她听到1307开门的声音，然后，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想，也许姑娘和她的心上人出门买东西去了，或者，来一顿宵夜呢。
宾馆的楼下，就是以火锅为首的各种饭店。借着宾馆的光，家家生意不错。
大约一个小时后，走廊里又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汪芳的耳朵精，能分辨出有姑娘的声音。便知道他们回来了。
就像她女儿背着母亲找了对象一样，她特别想看看姑娘的情郎，是否跟这个美丽的姑娘相匹配。
她悄悄地探出头去。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搂着姑娘的腰，两人走到1307的门口。姑娘拿出卡来开门，男人摇着脑袋往走廊两端看了看。
汪芳吓得赶紧缩回脑袋。
她胸前的两只兔子忽然不安分地疼起来，她一手托着一只，防止它们因为惊慌而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