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造反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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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个人的过去 现在与未来(下)

“我说,这些是什么?”

在已经化为灰烬的房间中,菲尔德和狄更斯正在搜寻任何可能发现的线索。梅森长官的电话已经打到了酒店,留在现场指挥的菲尔德又成了灾后搜索的指挥。

这一回,搜索的目标放在了那个假称自己是“张伯伦警官”的年轻人的确定身份上。长官隔着电话线的怒吼已经快把他们俩的耳朵震聋了:“理查德!我不管你怎么看这个案子,也不管你想为这个骗子申辩什么!命令就是命令,这个男人极度危险,对他的通缉令是由王后亲自签发的。就算我们不同意王室的行动,但别忘记,将他逮捕归案,才有查清楚案件的机会!你作为唯一接触过他的警官,我是替你担保过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查尔斯,我们尽力了。而且我也明白,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子假冒警官这件事,也确实没法儿遮掩。毕竟阿尔伯特亲王也在场。”菲尔德一边巴拉灰堆,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狄更斯并没有着急去接菲尔德的话,而是同样抛出了一个问题。

“理查德,我知道这个问题很疯狂,也不应当由你来回答,但我只想听到你的答案。如果你发现了一件可能危害英国公众安全的事情,你该怎么办?”

菲尔德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狄更斯:“嘿,伙计,看看这身衣服,我是给苏格兰场卖命的。”

“不,理查德,我是问你自己的心思。”

“这么严重么?”菲尔德停下了手中的活。

狄更斯没有说话。

“查尔斯,我以我的尊严向你起誓,我对王室与伦敦百姓负有同等的责任。”

“那如果王室与伦敦公众的安全相冲突呢?”狄更斯盯着菲尔德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查尔斯,我知道你对王室和现在的社会秩序有意见,但……”

菲尔德被狄更斯打断了。

“理查德,我没有暗示任何事,只是有一件事,我很不放心。”

“什么事?”

“格林纳德。”

菲尔德一下便记起了这个词儿,刚刚他忙着救火,又着急去接电话,后来便把这个词抛诸脑后了。

“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打电话给总编了,他很严厉地让我不要插手这件事。我也给其他几份报纸的主编打去了电话,结果马上挂断了。您知道,舰队街一直同唐宁街不对付,城市的中产阶级需要自己的发声渠道,他们也从来不在乎内阁的丑闻。”

菲尔德吸了一下鼻子,他分明听出了狄更斯在语意上的转折。

“所以,这代表什么?”

“理查德,作为业内干了好几年的记者,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词一定涉及到一个惊天的阴谋。”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见鬼,您没听到那些从爱尔兰来的传闻么?”

菲尔德登时严肃了起来了。

“什么样的传闻。”

“运往粮仓的土豆上发现了炭疽,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但我听农学家说,人得的炭疽和土豆得的炭疽之间,不是没什么关系么?”

“对,但各自的致死率是一样的。土豆的炭疽病能把爱尔兰的口粮都削掉。我听说内政大臣有意囤积粮食,昨天他们削减了往爱尔兰的粮食配额。”

“天,这些老爷们打算见死不救么?”

“更绝望的是,我们可敬的商人们也收紧了银根,他们囤积了许多粮食,打算趁乱卖个高价。到时候一筐土豆能在爱尔兰换回一头牛。”

“这可真够骇人听闻的,不过查尔斯,这和我们那位可敬的年轻同事有什么关系呢?”

“理查德,我是记者,搜集消息是我的天职。爱尔兰大臣对内阁的决定非常不满,但这个决定不是由首相做出的,而是由王宫做出的。准确地说,是由王后做出的。”

“这不正常,理查德,从光荣革命开始,我们的王室就已经没有指挥世俗政治的爱好了。尤其是乔治一世与亨利八世的子孙们。”

“是的,研究英国历史的人都会这么说,而如此可怕的决定竟然是由王室提出的。而且这一次伦敦的宵禁也不是由市长做出的。”

“你的意思是?”

“我问过了,命令也是由王后在国王的书房里做出来的。”

“我们这位光荣的王后究竟想干什么?”

“理查德,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更想知道你的回答。”

“查尔斯,我们是多年的老伙计了,你知道的。尽管维护王室是我至高无上的职责,但王室不能背叛伦敦的公众。我们的陆军宁肯丢掉‘皇家’的头衔,也要终止查理王的统治。我们身上流着从奥伦治公始便奔腾的自由之血。如果你想问我会不会为了职责而背弃国家,我不会的。王室的安全可以换人来管,但伦敦的公众需要我们。”

“理查德……”狄更斯显然很为这样的回答感动,“你看看这封信吧。”

狄更斯向菲尔德提出了一张信纸,这是他在床头柜里的一个铁盒里找到的,盒子侥幸没有被烧化,所以里面的信纸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了。菲尔德拈碎了印泥之后,拈出了信纸。他猜到是封很重要的信。

“先生们,私拆信件可是件很严重的事儿。”一道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菲尔德和狄更斯不禁抬头望向门口,原来是阿尔伯特亲王来了。解封之后他紧急回了趟王宫。但很显然我们的巡警与记者没有料到他会回来。

“殿下!警察可以检查嫌疑人的信件而不必被关入伦敦塔,您可千万体谅菲尔德警官。”狄更斯被这个蹩脚的笑话吓了一跳。

“不不不,是我还不太习惯幽默。先生们,现在我需要一点乐子。”阿尔伯特亲王进来的时候,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脸色却不太好看。

“那您需要一杯杜松子酒,或一杯威士忌,打起精神来,殿下。”老酒鬼菲尔德警官很爽朗地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

阿尔伯特亲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建议,然后站在门口不说话。

“您要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么?殿下。”屋内的两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亲王的表情。

阿尔伯特亲王能隐瞒他没有见到心上人的失望,但他不能掩饰在得知王后命令时的震惊。

“我不能评价那些命令,先生们,但我真心不认为这种决定是正确的。当听到王后吩咐内政大臣逮捕现场的两位功臣时,我实在无法容忍,”阿尔伯特亲王还是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了两位先生,他在内心不相信张伯伦警官与那位卡门夫人是这件恐怖袭击的主脑。

更重要的是,他掌握了关键的证据。

包括王后在内,所有人都没有采纳他关于宫内女仆玛格丽特和另外一个秃头胖子的证词。王后在几度被询问之后,甚至不耐烦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而哈里斯嬷嬷表示玛格丽特早就已经请假回家了,一周之前便办好了离职的手续。除此之外,整间王宫里似乎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仆的踪迹。

至于“格林纳德”,更是没有任何人回复。只有王后提醒他下次进宫的时候去看看公主。

熟稔宫内人情世故的亲王显然读出了威胁的意味,因此他悻悻地独自一人回到了酒店。当然殿下也带来了一些好消息,王后慷慨同意拨款修复皮卡迪利酒店,而道尔经理也为此长出了一口气。

维托费尔罗拒绝任何褒奖,他没有冒险将卡彭带回西西里或美国。卢瑟琳法医赶来收集了所有被烧焦的骸骨,并声称他们会处理这个问题。费尔罗先生则携带亲戚返回了纽约。他要将这个消息亲自告诉卡彭的家人。

苏格兰场松了一口气。

现在菲尔德正捏着信封站在门口,对亲王的到访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已经知道亲王的潜台词了。

三个男人通过简单的眼光,便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好的,先生们,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些好汉们的线索吧。至少我们得知道谁参与了这件事。”菲尔德警官率先开了口,虽然他不是在场的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但无疑是真正有权拆开信件的人。

“我要去调查一下格林纳德,信件中可能会有一些线索。”狄更斯狡黠地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您说话就像神父一样,每一句都代表真理,我的朋友,”阿尔伯特亲王接过了话茬,“那么您的调查至少需要一个可以适当效劳的同伴。我的意见是,拆信吧。”

一笔工整的字迹就这样在先生们面前抖露了出来:

“亲爱的老伙计: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很抱歉我想不明白,和你不一样,我放不下过去的事情。亨德尔是我心中的一颗刺,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死在那儿,我现在也该去见他们了。你说得对,这个叫玛格丽特的女人有问题,但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老兄弟,万事小心,我加入他们之后,才知道其实我们一直都被盯着。

保护学生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嘿,你给我少吃点肉,让你这么个狼人来管一帮小崽子,我真替他们担心。但我知道你会处理好的。说句实话,在亨德尔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好友,也从来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翻脸。但……算了,一个死人还废话那么多干吗。支票我留在地窖里了,两千镑不是我的,我进了一批药,得把帐平了,但那批药,你最后会感谢我的。我设法从被冻结的个人账户里套出一笔钱来填这个窟窿,只好先预支了。钱放在地下室了。你会看到的。

我很容易生气,愤怒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估计我是中了诅咒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诅咒这种玩意儿总是出人意表的。而且我预感会有人来取走我身上的诅咒。我没法儿抵御那个女人的魅力,我估计她用了什么高级魔法,所以我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些话留给你。

那个新来的叫张伯伦的会计,我总觉得好像在亨德尔的时候就见过,我没有这个记忆,但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你多小心点儿。行了,我去坟墓里躺平了。猎运亨通,老伙计。”

“亨德尔,张伯伦,玛格丽特,狼人,看起来我们有了一些新线索,先生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阿尔伯特亲王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儿,殿下,”狄更斯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但我看到的炭疽杆菌是真的。所以我相信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会去一趟格林纳德,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宫里的命令怎么办?”阿尔伯特亲王接过了话。

“殿下,我会执行大臣的命令,不过不是为了他希望的目的。我们至少应该先抓住这两个人,然后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再作判断。我能说的是,如果他们是无辜的,那不用担心什么,我们不会让他们成为替罪羊的。”

“这样再好没有了。我也在纠结这件事。”

“理查德,苏格兰场继续例行地调查吧,我也会请朋友们帮忙找到他们的。但是——”狄更斯很显然有自己的主张,“我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所以我希望如果是我的渠道先找到了他们,至少让我有和他们事先接触的机会。虽然有风险,但我本能地认为,这其中有一个针对所有人的阴谋。”

“我明白,查尔斯,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理查德。殿下的看法是?”狄更斯转向了阿尔伯特亲王。

“您会需要朋友们的帮助的,狄更斯先生,我能做的不多,但愿意成为一把伞。我们需要先找到他们。”

三个人很快达成了一致。

“殿下,您和我们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了,您回宫等着,只要许可我们定期来拜访您就行了。”

“先生们,宫内全是王后的眼线,这样吧,我去报社拜访您。就说我是您报纸的忠实读者。”阿尔伯特亲王向狄更斯点了点头,后者急忙回礼。

“再荣幸没有了,殿下,其实我们很惊讶您愿意支持我们的行动。”

“因为您二位是真正的绅士。先生们,我无意评价政令,但我不能站在恶毒的一方,所以我要为自己的判断而活。如果两个无辜而拯救了大家的人被入狱,如果一个针对公众安全的阴谋得逞,如果一个高贵的国家继承人被损害,那么我一辈子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我们三个坚持自己意见的人之间的友谊,只不过是体面人的小固执而已。我想,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这些老派的家伙。”

“您说得对,我就说可以依赖您的指挥。”菲尔德警官谦虚地点头说。

“现在您可以给我展示您那引以为豪的威士忌和杜松子酒了,探长。”阿尔伯特亲王脸上的血气和缓了不少,“狄更斯先生,您也一起来吗?”

“当然,殿下,我预感这是一段伟大友谊的开端。”结束了令人沮丧的搜索之后,三个人并排走出了伤痕累累的皮卡迪利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