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箭术开始窃取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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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义字当先

暮色沉沉。

官道上,王大推着独轮车,心情畅快无比。

“没有张小分账,这枚刀钱,够我去溪儿榻上,睡上好些时日了。”

一想到溪儿那白里透红的胴体,王大就忍不住狂咽口水,可再接着想到柳儿那小妮子,他又只得唉声叹气。

“这柳儿多半是得了啥病,否则溪儿为啥不让旁人碰她?!”

王大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甚是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管他呢!”他紧了紧脚步,翁了一声,“得赶紧回村,我可饿坏了!”

复行一里。

官道两旁的林丛渐次黯了下去,山边的夕阳收敛余晖,如血似水,漾在黛中夹白的山色里,候着夜幕交替。

沿途的风儿扑在面上,隐约夹杂着些许声响,似是女子,在呜呜咽咽。

听得这声。

王大浑身一颤,抖了个激灵,心里头莫名紧张起来。

过了这林子,前面就是破庙,不久前的风雪夜里,可是有人看见一场火雨吞没了破庙,还隐约听见其中有刀兵拼砍的动静。

如今自己又听见了女子哭声...

莫不是有什么邪祟作怪...

王大面色霎时就萎了下去。

“呀,暮哥保佑,暮哥保佑...”

他口中念念有词,竟不去向神灵祈祷,反而双手合十,如诵经般念着李暮的名头。

也对···

饥荒灾年,向龙王求雨,向神灵祈福,甚至有虔诚信徒拿出仅存的一口干饼,供奉上苍。

可结果呢?

若世上真有漫天神佛,为何不去睁眼看一看这些在泥泞里打滚的人们?!

求个屁!

不如求能給自己一口饱饭吃的家伙!!

他正虔心祈祷时。

风声紧着扑来,夹杂其中的女子呜咽逐渐变得清晰。

“呜...暮哥儿...呜...暮哥儿...”

王大懵了。

这声音越来越近,自己耳朵不聋,听得清楚着呢!

咋滴?这年头邪祟出门,也得求暮哥保佑,才能捞上一口吃的?

“不行啊!暮哥,您保佑保佑我,别保佑别人啊!”

王大萎焉着脸,惨兮兮道:“我喊的是‘暮哥’,不是‘暮哥儿’,您老别认错人了啊!”

就在这时,林子尽头突然冲出一道倩影,唰一下就闯进王大眼帘。

见得这一幕,他立马兴奋起来:“卧槽,是个女鬼?!”

“暮哥,您真是活菩萨!!”

王大变脸如翻书,二话不说,就推着独轮车冲了过去,然后一个扬铲,直接将那女人撅上了车板。

“嘿嘿,好鬼,好鬼!”

王大贼兮兮地笑着,使劲推着独轮车,侧冲进道旁小树林。

小树林···

可是打野战的好地方。

风一吹,除了进入体内的痕迹以外,啥痕迹都找不着!

车上那女人惊了一惊,忽地叫了起来:“王大,你干啥?快离开这,山蛮进村了!”

“山蛮?”

王大愣了一愣,然后低喝了一声:“妈的,你唬谁呢?”

“咱溪水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蛮进村抢啥?满村的大雪花么。”

只是说着说着,王大兀地面色一滞,显然是认出了眼前女子是何许人也。

“菡姐?”

“呀,真是菡姐!咋变好看了哩,害我一时半会儿没瞧出来。”

“别扯这些,赶紧走,去镇上...不对,去县城衙门,山蛮来了!”

菡娘子急了,自己这条命可是木叔黄牙叔他们拼死救出来的,可不能白白辜负了这份恩情。

暮哥儿也去了县城,没准还能遇上。

可菡娘子还是有私心的,她害怕遇上暮哥儿后,暮哥儿会意气用事,白白丢了性命。

暮哥儿是厉害,可那些山蛮,一个个看着比牛还壮,不好惹哩...

她正忧思时,便觉推车猛然调转方向。

“菡姐,坐稳了。”

王大翁了一声,急忙推着独轮车,载着菡娘子冲了出去。

山蛮?

菡姐说有,那铁定是有了,就是不知道溪儿她,会不会有事...

只是王大推着车尚未跑出多远,就听得身后一阵沉重踏地声,由远及近。

仿佛有一头牤牛,冲撞而来。

下一刻。

王大只觉身后风声呼啸,好似蓦然闪出一道魁梧身影。

只是···

王大还未来得及别过头看向身后,就被一脚踹在背脊上,飞冲了出去。

“嘭!”

推车翻倒在地,底部朝天,重重栽进雪地里,车轱辘飞也似的打着圈儿转。

菡娘子也扑了出去,俏脸如点花,顿时铺上一层雪泥,手掌心和膝盖都蹭破了皮,刺辣辣的疼。

她身子骨弱,不过还好没被推车压住,否则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菡娘子顾不得膝盖疼痛,甫一摔下推车,她就急忙摸着掉进雪地里的菜刀,双手撑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菡姐,快跑。”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似是十分痛苦。

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王大受伤严重。

“狗东西,老子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大低吼一声,死死抱住山蛮右脚,向后拉扯,阻滞着山蛮继续向前迈进。

尽管他面容痛苦扭曲,几乎都快皱成一团,背脊又似炸开般,痛入骨髓,可他仍是咬紧牙关,坚决不肯松手。

“聒噪!”

山蛮见王大像狗皮膏药,紧紧黏住自己右腿,顿时勃然大怒,脚踝骤然发力,使劲甩着右腿。

他膂力惊人,哪怕王大有一百四十多斤重,也被其甩得晕头转向,如晾晒在院中的衣裳,被大风刮得来回摇摆。

可是···

王大犹是死不松手!

“山蛮?你算个球!出来混讲的是义气,暮哥給俺一口饭吃,俺就绝不能让你这狗东西伤他娘子一根毫毛。”

他低吼一声,手臂青筋暴起,缠在山蛮右腿的双臂,钳得更加紧拢。

见到这一幕,山蛮最后一点耐心也被彻底磨平。

刻在骨子里的那股凶戾嗜血,化为点点猩红血丝,密布眼底。

“蝼蚁,去死!”

那山蛮沉声一喝,高高抬起右臂,犹如挽臂击岩,沉沉一拳砸下。

嘭的一声。

那一拳落在王大背上,竟有圈圈波纹从其皮肉中荡开,就像是石锤砸在面团上,剧烈颤动不已。

顷刻间,脊骨尽碎!

王大疼得翁了一声,可他仍旧咬牙,死死钳住山蛮右腿,打死也不松手。

哪怕今夜侥幸活命,恐怕王大今后也注定会是截瘫残废。

“狗杂碎,老子干你娘!”

王大仰起脸,用力一吐,闷在喉咙里的血水,顿时箭射而出,如点点红花,扑在山蛮胳膊、脸上。

“找死!”

山蛮低喝之际,又撇了一眼正前,注意到菡娘子不过刚跑出几十步远。

这点距离,以他的脚力,转瞬之间便能追上。

那山蛮稍稍一想,似乎另有打算,竟放下刚准备砸下的拳头,然后咧开嘴角,扬起一抹阴厉笑容。

下一刻。

他竟无视拽住自己右腿的王大,拨了拨脚。

然后···

迅猛前冲!

山蛮脚力惊人,只一个瞬间,就冲出十余步开外。

紧接着,又猝然停下。

“如何?”山蛮狞笑着,扭头撇向右腿。

“哼!忒娘皮的,就这点能耐?老子不痛不痒!”

王大同样狞笑,可他的笑却是鲜血淋漓。

其腹部、胸膛不断渗出血水,十余步的雪地如被血拖把拖过一般,漫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山蛮闷哼一声,沉默着,再次迅猛前冲。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并不打算停顿,而是一鼓作气,冲向前边那跑丢了鞋的菡娘子。

王大似是猜到了山蛮心中所想,拽住后者右腿的同时,竟忍着脊骨剧痛,以惊人的毅力蠕了蠕身子,然后一口咬在其腿肚子上。

“喀嚓——”

蓦然间,只听得一阵斑驳碎裂的声响。再看时,王大竟满口牙齿崩碎,口中流血不止。

那山蛮早已是九品二练的武夫,他只需稍稍运劲,一身皮肉便会坚如磐石,可挡寻常棍棒。

而王大虽有膂力,但连武人都算不上,两者之间的差距,如同隔着天堑鸿沟。

这一口咬下去,王大反受其害,吃了疼不说,还碎掉了一口好牙。

但王大却觉得不亏,因为山蛮刹了刹脚。

甚至···

有那么一霎,再次对他拳脚相向。

哪怕只有一霎,但对王大而言,却是极好。因为这样一来,暮哥娘子就多出了一霎工夫,用来逃跑。

可他最终还是膂力枯竭,不忍的撒开双手,趴在血泊之中。

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庞,在瞧见清菡被山蛮追上时,既绝望,又羞愧。

“暮哥...俺对不住你...俺没护好嫂子...”

泪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沾着脸上血污,如同两行血泪,潸然落下。

这一刻,往事如画卷翻展,在其脑中徐徐闪过,匆匆一生纤毫毕现。

“俺这辈子,活得不好不坏,做人也一样...”

“溪儿,他们都说你是烂货。但俺知道,你也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給妹妹弄一口饭吃,可俺再也不能养活你姐妹俩了...”

声音疲软,渐渐低隐。

王大眼皮颓然闭上。

他累了。

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就在这时。

无人注意到,道旁的林子里沙沙作响,如有朔风平地卷起落叶,直冲而来。

仿佛···

是一串脚步声。

却隐隐有刀鸣!

···

···

“啧,狗东西!”

山蛮追上菡娘子,一把抓住她后,别过头,撇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大,忿忿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

菡娘子尖叫着,拎起菜刀:“呀,我跟你拼了!”

可她个头不高,便只能砍向山蛮胳膊。

“铛!”

一道铁器交鸣声蓦然响起。

紧接着。

菡娘子手中菜刀颤了一颤,刀刃崩出一道豁口,渐次扩大,转瞬间裂纹密布。

菜刀如镜碎一般,脱落而下,甚至有几块刀片擦着菡娘子脸颊飞落,割下一小撮青丝,飘然落地。

菡娘子只觉虎口一震,皮肉几乎都要撕裂开来。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噌”的一声,响彻开来,十分尖锐刺耳。

原来是山蛮背过手,迅猛拔刀出鞘的声响。

待其彻底拔出短刀,才见那是一柄尖骨刀,打磨得锋利尖细,如同一根野兽尖牙,凶气森然。

“小娘皮,受死!”

山蛮反手握刀,如持匕首般,往菡娘子心口戳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菡娘子深知自己凶多吉少,一时间竟有百般思绪,萦绕于心。

恍惚间,回忆如潮汐涌来。

她眼前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

“喂,你叫啥?”

稚童操着乡音,端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比他大两岁的小妮子身旁。

“清...清菡...”

怯弱弱的声音,与从窗缝里哧溜吹进的朔风一并,围着火堆,扑了又扑。

“那我以后就叫你菡姐了!”

稚童活蹦乱跳,摇头晃脑道:“好誒,除了马叔,我以后还有姐姐咯!”

···

“暮哥儿...”

思绪拢起。

菡娘子绝望的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淌下,又顺着雪颔,凝出一滴滴泪珠,滴进胸口夹起的雪嫩沟壑。

这一刻,她不必再假装坚强。

可她仍是有一丝眷念。

担心家里的水缸再也无人打满,担心家里的柴火再也无人拾取,担心暮哥儿每晚回家,再也没那一盏烛灯,一碗热饭...

“暮哥儿...”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却不奢求有所回应。

只是下一瞬。

熟悉的嗓音竟蓦然在耳畔回荡,不知为何,竟让菡娘子忐忑的心,骤然宁静。

这一瞬,她仿佛一如既往,倚在门边,翘首以盼,直至看到暮哥儿平安回家,说出那一句。

“菡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