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孰不可忍
乾清宫西殿，崇祯皇帝朱由检伏案批阅奏折。
年仅三十岁的青年皇帝，鬓角已有缕缕白发，苍老如同四五十岁的残烛老人。
继位十四载，雄心勃勃想要励精图治中兴大明，可惜天不遂人愿，大明国势日颓，已是江河日下。
外有蛮夷强敌，内有李、张巨寇，内忧外患，大明亡国之像已然彰显。
朱由检心很累，他不明白自己殚精竭虑，为何大明境内的流贼还是屡剿不灭，为何李自成那老贼被杀的只剩十七骑，出山后立即能裹挟十万部众。
天下的百姓，难道真的已经厌弃大明，这江山社稷难道真的到了换主的时候？
他想做的是中兴明主，不是做亡国之君！
然而国势衰颓，朱由检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张贼奇袭襄阳，杀襄王朱翊铭，李贼破洛阳，福王朱常洵被杀，再加上被李自成所杀的秦藩朱存枢，晋藩朱审烜，大明在他朱由检继位后，已有四位亲王死于逆贼之手！
宗藩屡被屠戮，社稷有危亡之兆，朱由检悲哀的发现，就算他驾崩，也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此刻，朱由检看的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奏报。
杨嗣昌死后，陈新甲推荐丁启睿继任督师，现在奏清启用还在狱中傅宗龙和孙传庭。
当初杨嗣昌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农民军，深合崇祯之意。
此战略也确有成效，洪承畴、孙传庭以此战略在潼关伏击李自成，致使李自成惨败逃入商洛山。
张献忠也因此战略被逼入绝境，最后不得不接受明廷招降。
可以说杨嗣昌以此战略为棋盘，每一步落子都打在农民军的七寸之上，若非李自成运气好，若非满清大军逼进山海关，明廷没能一鼓作气剿灭张献忠，至少明末两支最大的贼军势力已经飞灰湮灭。
然而傅宗龙却弹劾杨嗣昌，说其白白耗费国家财力，于是傅宗龙被下狱……
孙传庭则一向不为崇祯所喜，在朱由检看来孙传庭孤傲难制，甚至觉得其人对自己并不忠心，于是在孙传庭以失聪为由提交辞呈后，直接将之下入大狱。
现在陈新甲奏请启用二人，崇祯却迟迟难以下定决心，傅宗龙也就罢了，启用孙传庭，崇祯不放心也不甘心。
良久，朱由检长叹一声，对折子做出批复，释放傅宗龙，任其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至于孙传庭……再说吧。
把陈新甲折子放在一边，下面是黄州知州穆谊奏报。
“竖子，敢尔！”崇祯看完奏报，怒发冲冠！
襄王被杀，朝廷刚给朱翊铭定谥为‘忠’，得知襄王两子福清王朱常澄和进贤王朱常淦并未遭张贼毒手后，崇祯还高兴了一阵。
毕竟襄藩未曾绝嗣，那他只需找到朱常澄，将之立为襄王，皇家的颜面终究能挽回些许。
可现在朱常澄依旧音讯全无，朱常淦的消息倒是传来了京城。
这厮逃到黄安县，竟然收拢流民，招兵买马，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说起来还是崇祯偏激，而且还是疑心病晚期患者，内乱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也没觉得内贼会对大明的统治造成多大的威胁。
内贼之所以屡剿不灭的根源还是关外满清，如果没有满清威胁，大明完全可以调集边军悍卒杀入内地，剿灭内贼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罢了。
这一点在李自成杀入山西，兵锋直指京畿之地的时候也是如此，当时朝廷都在劝说皇帝迁往南都，最不济也该让太子先去南都。
可崇祯根本不认为李自成能杀到北都城下，就算真杀到北都，凭借京城诸卫和禁军，外加北都城防，也足以让内贼狼狈而走，一如当年黄台吉杀入京畿时候一样。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崇祯疑心病重，他怕太子去到南都以后，北都会被朝臣放弃，毕竟此时的南方被贼寇祸害的并不严重。
一旦太子在南都自立，学唐肃宗尊唐玄宗那样，把自己尊成太上皇，北都失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连自己儿子都不放心，他能放心藩王？
唐王要勤王被他贬为庶人，现在朱常淦区区一个郡王，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招兵买马！
流贼不可怕，宗室才可怕！
崇祯自己也知道天下反贼不绝，多少也是因为他失了民心，皇帝失了民心，不代表万民全都厌弃朱家。
这时候跳出来个宗室，没准会一呼百应，那时候他崇祯没准会成为弃子！
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崇祯目光森冷道:“传朕旨意，骆养性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敕令褫夺朱常淦进贤王爵，废为庶人，立即压解去凤阳！”
一旁伺候的王承恩默默退了出去。
崇祯心境久久难以平复，外寇、内贼，如今宗室都要落井下石，他还没驾崩，大明还没亡，这些魑魅魍魉就等不及了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安县继施佑之乱后，再度腥风血雨。
县衙告示，黄安土改，摊丁入亩！
废除丁税，县里所有土地归于县衙，土地全部重新分配，县内土地严禁私卖，违令贩卖之土地一律收回，违令兼并土地者，一律剥夺名下所有土地。
黄安县七八个乡镇，数十个村庄，每一村每一庄，都是一个宗族维系，乡野的实际统治者也从来不是皇权，而是乡老，族老。
封建王朝，皇权不下乡，持续了两千多年，想改变谈何容易，除非破而后立。
邓家庄以前也是如此，几千亩土地，族民包括外姓人一千多，平均一户也就十来亩田，这些田尽管投献在邓家名下，可也得交三成田产给主家，这年头田地亩产本就不高，交完田租，勉强维持温饱罢了。
也就是邓平，免了一半田租，还独自负责几百精壮吃穿，还给庄上各种农具乃至拖拉机。
所以邓庄族民对邓平感恩戴德，真要有人来收拾邓平，全庄族民自然会殊死抵抗！
可别的庄子不存在，或者说就算有也少的可怜。
宋村勉强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