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两难
李自成知道牛金星是有话不方便当着众文武的面说，于是在自己帐中设宴，名为接风，实为询问。
等牛金星将自己在黄州所见所闻说完，李自成的脸阴沉似要滴水。
“邓贼果然这般说？”
牛金星苦涩道:“属下不敢加油添醋，方才说的那些确实是邓平亲口说的。”
李自成反笑道:“好一个邓平，看来倒是本帅低估了他，那空中名为直升机的东西，竟然恐怖如斯。”
牛金星叹道:“属下从直升机上下来时候，腿都是软的。”
“上午那直升机飞临承天府上空，发射的那枚炮弹击中凤凰山，本帅派人查探过，没想到威力竟然如此恐怖，邓贼有此神器，难怪不将本帅和朝廷放在眼里，难怪崇祯小儿会忍气吞声，又是赐爵又是让土。”
牛金星默然道:“大元帅，邓贼绝难力敌，属下虽未看到天狼营战兵，却也可以想象，在属下看来，若与邓贼厮杀，我们恐怕没有丝毫胜算。”
李自成哼的起身，怒道:“本帅起兵十余年，眼看着大明将要亡社稷，难不成因为这厮，便要本帅将这江山拱手相让？”
牛金星郁闷道:“属下看那邓平似乎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否则拥有各种神器，为何还会窝在黄州？他自己也说了无意扩张，除非黄州人满为患，依属下看，大元帅拿下武昌城后，当立即挥师潼关，与孙传庭决战，只要夺取潼关，山西唾手可得，甚至京畿之地也能传檄而定，大明……不但是百姓苦崇祯久矣，便是京城里的文臣武将有异心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本帅还真不信邓平无意天下。”以己度人，邓平兵强马壮，明明能夺天下，却选择蛰伏，这在李自成眼中实在不可思议。
“大元帅，此时我们只能信，除非大元帅也有天狼营的火枪，有那种能飞上天空发射炮弹的直升机。”
李自成眉头深锁:“邓平的这些神物到底从何而来，他自己造的？此等神物当真是人力所能造？”
“大元帅，这些神物是否是邓平所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邓平他有，而我们没有，没有同等火器，我们与之厮杀，恐怕除了被屠，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李自成没发火，因为他亲眼所见直升机，亲眼看着直升机射出的炮弹击中凤凰山。
先前他不知道直升机是来自黄州，现在知道，自然也升不起对抗之心。
很快，宋献策也被叫来，等宋献策听完后，脸上已无一丝血色。
李自成让他来，是因为他是其麾下第一谋士，告诉他一切，也是想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邓平在黄州按兵不动，确实不合常理，他若是张老贼，还可以说想坐看大元帅和朝廷厮杀，最后两败俱伤，可如今看来，似乎并无必要，天狼营是一支足以定鼎天下的力量，却蛰伏黄州，想来真的是邓平胸无大志。”
李自成皱眉，宋献策说的这话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我军目前劲敌只剩下秦军一支，和孙传庭鏖战若胜，大元帅可以拒守潼关，于洛阳建国，如此一来，天下那些观望摇摆，且对明廷失望至极的士绅会很快倒向我们，可一旦战败，我军或许只能再次流亡，另外，邓平此人变数太大，绝对不能指望他一直按兵不动，天狼营若出黄州，对我们而言，恐怕会面临灭顶之灾。”
“本帅知晓。”李自成咬牙切齿。
“邓平如何想的，实难揣测，不过属下认为，大元帅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什么意思？”
宋献策沉声道:“大元帅觉得邓平会对您俯首称臣否？”
“应该不可能，他是贼，本帅也是贼，在他眼里，天狼营是世上第一强军，咱们恐怕就连老营在他眼里都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他岂会臣服本帅。”
“既然不会，大元帅又要防备他会从您背后捅刀，那我们为何不让他和朝廷拼个胜负？”
李自成皱眉不语。
“张献忠潜入四川，大元帅若也转战它域，崇祯在内没了逆军，以崇祯的性子，必然难容邓平，邓平在黄州种种作为本就和谋逆无异，届时，崇祯若让邓平交出兵权，交出火器制造之法，邓平交还是不交，不交的话是和朝廷翻脸，交的话，邓平又不蠢，岂能不知什么后果，真到了那个时候，邓平不反也得反，大元帅或许还能火中取栗。”
李自成冷哼，天启年间，灾荒连年，官府各种苛捐杂税分毫不少。
为求一条活路，他和朱元璋一样当过和尚，然而爹娘最终还是相继含恨而死，但人死债未消，为了逼他还债，地方豪绅艾举人让他戴上枷锁严刑拷打，最后他宰了艾举人，逃往甘州，隐姓埋名成为边兵。
然而他不是边军将领养的家丁，被克扣粮饷，挨饿受冻，成为常态。
崇祯二年，清贼南下，他所在的甘州军被迫前往京城平贼，然而王参将这时候还贪污掉他们拿命去拼的开拨银子，逼不得已，大营哗变，他也随之成为逆贼。
他李自成没想过造反，是朝廷活生生一步步逼着他反。
李自成造反之初，也根本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天底下最大的一股义军统帅，会拥有如今掀翻大明的底气。
他只想多宰一些逼迫他们一家活不下去的贪官污吏，只想多宰几个因为自己姓朱就能为所欲为的宗室。
所以说到底，他不是为了造反而造反，他为的只是杀人！
杀光天下土豪劣绅。
杀光天下贪官污吏。
杀光大明勋贵宗室。
这些年他杀的很爽，现在宋献策让他远走他乡？
“本帅为何举义，是因为明廷不给本帅活路，本帅麾下如云猛将，他们追随本帅到今天，是为有朝一日能封侯拜相，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你让他们离开故土，谁能甘心，只怕本帅话方出口，麾下人心、士气都将毁于一旦。”
宋献策叹了口气，李自成说的是事实，他们和邓平都没交过手，却为了避开邓平，选择异域他乡，恐怕士气真的会轰然崩溃。
而今，如日中天的闯军竟然陷入两难之境，实在出乎预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