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死则死耳
刘胜笑了笑：
“桓温当年纵横天下，只在将军手底下吃了一次大败，将军之才，天下人有目共睹，也无需过谦。”
两人就这么互相吹捧了一会，慕容垂接着又问刘胜：
“既然你我都觉得自己皆非英雄，君又觉得天下谁人堪当英雄？”
刘胜喝了一口热茶，却不肯正面回答慕容垂的问题：
“天下间，只有英雄能识英雄，刘某一介凡夫俗子，却无这等本事。”
虽然慕容垂没有明说，但对于他今晚此行的目的，刘胜心中其实已猜到了几分。
他知道慕容垂此人，向来怀有雄心，来到帐中后话题又一直围绕英雄展开，分明是在试探他心中之志。
因此，刘胜便索性装糊涂，与之虚与委蛇。
慕容垂见此，却也没有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下去，
他在喝了三盏茶后，便果断的起身告辞道：
“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与广武公一同领兵，在这项城附近会猎逐鹿，一逞人生之快意！”
刘胜依旧是笑容不减：
“我原本也好打猎，可惜近年腿脚多有不便，人老气衰，
此番归朝后，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出长安，来项城任职了。”
慕容绍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当年坐拥四州十数郡雄踞一方的人，现在却这般没有志气了？”
刘胜叹道：
“是啊，人一老，什么功名利禄，都会自然而然地视作过眼烟云，只想着颐养天年，再不想其他的了。”
慕容垂听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朝着刘胜拱手施了一礼，带着他的几个子侄离帐而去……
回到本营后，慕容垂沉吟了许久，然后才抬头问道：
“你们三个觉得如何？”
慕容绍率先发言道：
“我多次故意出言激怒他，此人的脸上却半点愠色也没有，单是这份隐忍气度，就绝非常人能比，
只是可惜，这位昔日的汉中王，似乎在困顿了八年后，确实已被磨灭了雄心，可能对我等的大业没有多少裨益。”
慕容楷、慕容农也大体赞同慕容绍的看法，只是各自多说了一句：
“刘胜的女婿杨定、三个儿子，似乎都颇有才干，或许可以利用一二。”
“据情报显示，刘胜虽离开陇右、汉中多年，两地却仍有许多百姓在家中供奉着他的长生牌，可见其人声望之高，
即便刘胜垂垂老矣，只要他的儿子返回陇汉，肯定能掀起不小的声势来……”
原来，慕容家的这些人其实早在去年苻坚有意南征之时，就开始在图谋复兴大燕了，
而他们复兴大燕的地方，自然便是燕国故都、幽冀之地一带了。
今晚慕容垂之所以会前去拜访刘胜，便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心意，看他是否会重回陇汉之地造反，为他们减轻压力……
在慕容绍、慕容楷、慕容农先后议论完后，慕容垂又沉思了许久，然后莫名的抬起手来，在烛光下照了照，
最终，慕容垂忽地哑然失笑道：
“这个刘季陵，真是厉害……佩服，实在是佩服。”
……
微弱的烛光下，刘胜挥笔写下了一封书信，在帐中来回踱步了一会，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过了半晌，刘胜才将刘恒、杨定两人叫了过来，神情严肃的说道：
“明天一早，你们两个立即离营，悄然返回长安，把家小都接去郿县暂住，并将这封书信，想办法偷偷交给中书侍郎薛赞。”
刘恒、杨定听后，都大感诧异：
“父亲，这是何故？难道……难道您要逃离秦国不成？”
刘胜道：
“不久之后，秦军将败，我们复兴汉国的时机快要来了，这一切不过是提前做些准备而已。”
“什么？秦军将败？这……这不可能吧？”
刘恒、杨定一时大为吃惊，显然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因为按常理看来，秦国此番出动大军百万南征，晋军肯定只有节节防御，
即便一时没法打过长江去，攻入建康，灭亡晋室，至少打下淮南，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几个前阵子还在畅想，等大秦灭晋之后，能否出仕谋个一官半职呢，
没曾想到，自家老父却已做出了“秦军将败”的惊人判断！
刘胜也不与他们两个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肃然嘱咐道：
“勿要多虑，为父的判断是否正确，你们返回长安不久，应该便会知道，切记将事情办妥，别害了亲人性命，弄得抱憾终身！”
刘恒、杨定见刘胜不似说笑，这才神情一严，将书信接到手上，郑重其事的答应了下来……
寿春，
苻坚到了前线，接过指挥大权后，首先便做了两件事，
其一是让人继续猛攻硖石的晋龙骧将军胡彬，其二则是派了以前在襄阳被刘胜俘获的降将朱序，去劝降谢石、谢玄。
硖石这个地方，是淮水中游的重要隘口，淮水从硖石川流而过，此处的淮河两岸地势险峻，是扼守淮河的战略要地。
可以说，只要一天不把硖石夺下来，秦军便不能彻底的掌控淮河水道。
可惜的是，胡彬此人也是一员老将，虽然军中已经开始缺粮，兵力又不是很多，但秦军猛攻了许久，却愣是没法将这颗眼皮底下的钉子拔除。
另一边，朱序入了晋军大营坐定后，先是态度桀骜的说：
“晋军先前虽然小胜了一场，但兵力仅有七八万，
而单单在寿春这一带的秦军前锋，就足足有将近三十万，是尔等的数倍，
强弱差距如此悬殊，不如速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否则一旦战败，恐会死无全尸！”
此言一出，谢玄、谢琰、桓伊等人，全都勃然大怒，拔剑而起道：
“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大丈夫生于世，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只愿来日在这淮河两岸，杀尽胡虏，彰我大晋威名，此生便足以死而无憾！”
朱序见此，顿时大喜道：
“诸君若真有此志，破贼便有了希望！”
于是接下来，朱序不仅没再劝降半句，反而将秦军的情报，尽数告知：
“秦军势大，但还未尽数集结，蜀汉之军正顺流而下，幽冀之众正汇于彭城，项城之兵多杂胡，正日夜加紧整编，
一旦这百万大军集结、整编完毕，则万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