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愧不如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多数的产妇和家属要求都很简单——母子平安。
但医疗的无奈有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
刘文林的脸色如同乌云压顶，又想反驳，但吴艳已经再次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看着程安，认真道：“好的，程医生，我相信你们。”
丈夫刘文林看着妻子的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心软。
他反握起吴艳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婆，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的宝宝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虽然话是对着吴艳说的，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程安等人。
只是那愤怒的眼神已然多了几分克制。
李海玉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缓和，立刻趁机上前，温言软语道：“刘先生，刘太太，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刘文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他便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李海玉也不以为意，她转向吴艳，声音更加温柔：“刘太太，那您也好好休息，我们会随时关注宝宝的情况，并及时向你们告知的。”
吴艳轻轻点头，表示感激。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海玉便带着程安等人迅速离开了病房。
然而。
这场风波却并未就此平息。
在回产房的路上，李海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严肃。
一回到医生办公室，她便径直走向角落的那张堆满病历夹的办公桌。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桌面上，夹杂着走廊偶尔传来的喧嚣，却未能驱散办公室内的紧张气氛。
李海玉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程安身上，圆润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快。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质问，“为什么吴艳会坚持认为是我们医生不同意剖宫产导致了宝宝的肺炎？程安，你当时到底是怎么跟患者沟通的？”
程安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摊了摊手，脸上同样露出无奈的表情：“师姐，顺产的决策可是管床医生定的，我没跟她谈过分娩方式。”
“至于羊水三度，我知道的时候已经立刻处理了，你也看到，产妇本人并没有意见。”
“当然，以后遇到这种事，我应该跟产妇充分强调肺炎等其他潜在风险，避免隐患。在这方面我确实经验不足，做的还有欠缺，但是这跟她们家小孩得不得肺炎，可没有半点关系。更不能怪我。”
随着程安的话音结束，办公室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有些异样的宁静。
阳光逐渐西斜，阴影慢慢爬上了李海玉的脸庞，令她的表情更多了几分严肃。
而一旁的梅姐则仍是保持沉默。
她虽然在程安身边吃了不少憋，但对程安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也不认为他当时的处置有什么不对，因此只是沉默，并不搭话。
倒是年轻的林悦依，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李博，吴艳羊水三度的时候宫口都已经开全了，要不是程医生帮她扭转了胎位，怕是顺产也不是，剖宫产也不是……”
“到时候即使做了手术，也同样可能面临肺炎的风险，所以您就别怪他了。”
然而林悦依这话一出口，李海玉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转胎位？
这种操作是一个新人可以尝试的吗？
她紧盯着程安，严肃问道：“你有没有胡乱操作，增加胎儿宫内感染的风险？”
“当然没有！”程安毫不迟疑地迎上了李海玉的目光。
他知道这位早她入职三年的博士师姐，对他的操作存在着疑虑和不信任。
这很正常。
毕竟只要是干产科的，就没有一个不是小心谨慎的。
因为她们的身上的责任和风险，常常远超同行。
但程安也清楚自己当时的决策和操作都必然正确，绝不可能有误。
李海玉又问：“那你当时具体是怎么做的？”
“当时产妇宫口已经全开，羊水三度污染，我判断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胎儿将面临更大的风险。所以我决定进行产时徒手转胎位，以确保胎儿能够尽快分娩，脱离危险。”
程安再次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过程，又道：“当然，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我严格遵守了无菌原则，操作绝对规范。”
“绝对规范？”李海玉不屑地摇摇头，“产时徒手转胎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而且你能保证你所有的操作都没有问题吗？你还是太年轻了……”她的语气中透露着一幅过来人的些许傲慢。
“我当然能保证！”然而迎着李海玉的目光，程安的语气也有些不耐了，他强调道：“而且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决策一定是正确的，操作也没有任何问题。”
李海玉听着程安看似振振有词的解释，面色更加严肃。
她平时性格虽然比较平和，但在带教方面，一向是严厉谨慎，甚至有些苛刻。
她一字一句道：“程安，但你的这番解释，家属可未必接受，而且真要是捅出了什么篓子，也无人相信。”
“再者……”
她又强调道，“你要尝试投手转胎头，跟患者及家属签字了么？有没有告知操作的必要性和风险？”
程安笃定的神情微微一滞。
他疑惑道：“产时转胎头还要签字？我当时查了查骨盆，顺手就转了，哪里有时间签字？而且这种产时的无创操作，本也不需要签字吧？”
“当然要！这是在保护你自己！”
李海玉脸上露出了一幅果然如此，我该说你什么好，真是不争气之类的表情。
说完后，她便不再理会程安，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梅姐，语气中同样带着几分责备：
“梅姐，当时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为什么不立即通知我？难道你现在就这么放心让一个新人医生独自处理这种情况？还徒手转胎头？这种事情传出去，谁会相信？怕是要让同行笑掉大牙！”
“呃……”梅姐被问得有些尴尬。
羊水三度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一百个羊水三度的胎儿里面，至少九十五个都是正常的。
而且即使新生儿因为羊水三度导致了吸入性肺炎，大多也都是轻症，预后良好。
因此科里从来没人定过规矩，羊水三度就需要立刻汇报上级。
要是有这个规矩，她当时还能受程安那个气？早就汇报了。
但她也知道现在的这个氛围，这么直说，那肯定是不行的。
她看看李海玉，又看看程安。
随即才小心开口道：“我当时确实问过程医生了，但他说他来处理，我就没汇报……”
李海玉闻言，顿时怒气上涌，想要发作。
但梅姐又急忙补充道：“不过程医生的操作确实非常专业。”
“他成功转胎头后，吴艳产程非常顺利，宝宝很快就出生了。”
“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产妇自己也很清楚，做不得假！”
“在这一方面，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