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弃幻想
无尽的虚空中，流淌着一条名为时间的壮阔长河，浩荡无涯，奔涌向前，永不止息。
过去的时间是光阴，未来的时间是岁月。
因此，时间长河亦名光阴长河，或者岁月长河。
光阴长河，承载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岁月长河，则预示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万物生灵，犹如这长河中的游鱼，被不可抗拒的水流牵引，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各自演绎着生命的轨迹。
有些生灵，达到了太乙之境，如同那勇敢的小鱼，能够短暂地跃出水面，窥视下游的风光，这便是预知未来的能力，让它们在命运的洪流中多了几分从容与准备。而当它们转身回望，上游的涟漪会呈现前世的场景，即为觉醒宿慧。
至于大罗之境，就好像鲲和鲸那般的大鱼，能够轻松地飞跃水面，甚至能逆流而上，重生到过去；或顺流而下，穿越到未来，从而改写自己的命运轨迹，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自由与意志。
至于混元境的准圣，以及至高无上的圣人，早已挣脱了时间长河的束缚，过去未来归一，凌驾于众生之上，超然物外，俯瞰万古。
岁月长河中，每一朵浪花，都预示着一段未来。
剑光飞起，许仙望去。
有悲惨的自己，盗用库银痛遭杖刑，披枷戴锁发配流放；窃取王府宝物而入狱，被铁钩戳穿琵琶骨；
有贪婪的自己，意志不坚沉迷美色，难以经受小青的诱惑，酿成大祸，抛妻弃子，被小青一剑穿心；
有痴情的自己，不畏惧人妖殊途，义无反顾地跳下试情崖，为救娘子甘愿出家，伞下扫塔直到终老；
······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勇敢的自己。
虽然柔弱，却还存有血气之刚。
“以命换命，合适得很，我愿意！”
耗费精气吹响玉笛，将金毛犼镇压回金钵。
而后天坑大战，吹奏“何须问”，笛声响亮，打破金刚狮子吼的神通，舍命保护小白，真元耗尽。
许仙微笑，剑光一闪，钻入这朵浪花之中。
······
镇江，金山寺。
幽深的暗室内，忽有剑意如火，点燃了一盏明烛。
灯光穿透了昏暗，照亮了四周，房间里通明如昼。
许仙睁开双眼，看向眼前素净的墙壁。
脑海中记忆涌来，他观看此世的过去。
端午失魂而惧蛇，夜里小青斩大蛇；法海禅师入宅门，降妖法阵白蛇现；
银针刺穴封法力，勇夺金钵赴宝青；精气为引镇神兽，金山还钵被软禁；
小青来救知有孕，天坑抚蛇重盟誓；玉笛吹响何须问，耗尽真元住金山；
落发为僧弃前缘···
嗯？落发？！
许仙看完记忆，一时陷入沉默。
他抬手摸了摸头顶，触感光滑。
竟真的成了和尚。
他不禁皱眉，血气方刚、尘缘未断的人，会抛妻弃子、出家为僧吗？
然而，回想起天坑之战，一曲何须问，吹到精气衰竭，形如槁木，自此浑浑噩噩，而后被法海洗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凡人的局限所在，虽有勇气，但也无法摆脱软弱与妥协。
灯光下，一个近乎透明的灵魂飘浮着，目光茫然，却没有恐惧。
这是凡人许仙的魂，被大罗金仙的元神压制，退离自己的身体。
许仙看着他，悠悠开口：“不必担心，我就是你。”
灵魂回望，没有说话。
许仙却看出了他无声的执着，叹道：“你总是心存幻想。”
幻想？凡人之魂眼神空洞。
许仙解释道：“端午之夜，你呼唤娘子，不料见到白蛇，受此惊吓而失魂，其实已经有所怀疑，醒来却发现安然无恙。
于是幻想娘子不是白蛇，晚上和小白寻找大蛇，小青一剑斩蛇，未见鲜血与尸体，也不怀疑，依然自欺。
而后法海上门，明言降妖而来，心存侥幸，让小白与之相见，致其身陷法阵，被迫显形，暴露蛇妖身份。”
“而后针刺法海，夺金钵，求救宝青坊，得玉笛法术，镇压金毛犼，到此还值得肯定。
之后却仍旧心存幻想，竟然上金山寺归还金钵，甚至向法海下跪，哀求对方高抬贵手。
被软禁后也反抗得不够彻底，不想着逃离金山寺找小白，以绝食抵抗，无谓地吹笛神伤。”
或许是恨其不争的缘故，许仙连续说了很多，滔滔不绝。
灵魂听完，张口欲言，“我···”
仅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事实如此，无法反驳。
他的确心存幻想，即便现在做了和尚，他也相信小白会来金山寺找自己。
到了那时，小白应该是打不过法海的，他会在那个时候求情，希望法海能够饶其性命。
纵然他也知道，法海一定容不下人妖相恋，绝对不会理会自己的求情。
可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为了那一丝不太可能的可能性，卑微地乞求。
而现在，灵魂离体，他看着自己，觉得非常陌生。
身姿挺拔，巍然屹立，目光凌厉如剑，脸上充满自信，仿佛能够克服所有困难，一切事物都无法动摇其心志。
这是我吗？
这样也好。
灵魂晃荡，他似乎没了可以坚持的立场。
“放弃幻想，”许仙站起身，面容沉肃道：“准备斗争。”
灵魂晃动地更剧烈了，他的脑海中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好像连记忆都发生了变化——
将银针刺向法海的手腕，打断他的施法后，自己没有罢休，继续拿起银针，刺向法海的脖颈，欲置之于死地，即便随后被法海打倒在地，也没有丝毫退缩，没有让小白误会自己是怕蛇而逃走，坚定地将娘子护在身后，与之共存亡！
吹响玉笛镇压金毛犼之后，没有上金山寺下跪还钵，而是继续与宝青坊主做交易，不惜代价终于以凡人之躯炼化佛珠和金钵，将神兽收为己用，然后为了给娘子复仇，坐上金毛犼，越海登山，踏平金山寺！
接下来的画面似乎是不远的未来，小白和小青掀起滔天巨浪，想要水淹金山寺，却被法海强势反击，佛光聚成雷峰宝塔，将小白的珠钗震碎，随后无情镇压，而自己跪在法海身后，喊着“你有无上法力，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却拿出袖中暗藏的锋利匕首，趁其不备，狠狠扎进法海的心脏，佛塔破碎，法海濒死！
“如此，”他笑道：“甚好。”
而后，灵魂消散，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