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审配不怕死
冀州遣来的掾吏微愣，没想到还有人敢站出来打他脸。
他受刺史韩馥和袁绍所托办事，其他幕僚察言观色多年，皆是人精。
深知袁绍为联军盟主，这种事既然放在明面上讲，他肯定也赞同的。
眼下不好表态，想着回去再给自家主君书信询问，因此大家纷纷装聋作哑，沉默不语。
没想到论拥护朝廷，还是奋武将军曹操给力，上来话就戳人肺管子。
堂上掾吏冷脸回头看谁找不自在，定睛望过去，不料是头戴武弁的曹孟德啊。
他对阉宦之后向来没好感，忍住出言嘲讽的偏见，故笑道：“在下魏郡阴安人士审配字正南，不知曹公有何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曹操站出来对众人拱手，说道：“诸位，关东刺史和郡守聚集此是为匡扶天下，诛杀祸国之贼，今功业未建却妄言立君，与董贼有何区别？”
说罢，特意抬头瞥了眼袁绍。
袁绍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反把目光转向别处。
曹操继续出言斥责，他引兵追击凉州贼在汴水之战饮恨败于徐荣之手，导致鲍信负伤、卫兹身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从酸枣赶到河内，痛诉袁绍，骂得其哑口无言。
等他骂完，袁绍才小心翼翼地安抚好，留他在河内郡奉为坐上宾。
鲍信则告辞返回兖州，重新招募士卒。
审配心下一凛，害怕把事情办砸了。
立即说道：“我听说昔日宦官张让等人，祸乱朝纲，雒阳京都有童谣流传，侯非侯、王非王，千骑万骑走北邙，不知在座各位可曾听闻？”
在座的许多人，是雒阳事变的亲身经历者，对这句话自然也不陌生。
大家相视一眼，不由点头。
的确听说过，这锅后面不安在董卓身上吗？
他废少帝、立陈留王，成为最大受益者。
当时天下士人都赞同拥立刘辩的，除了他谁会编造此种童谣？
而此时，审配却复道：“看来诸位忽略了雒阳童谣还另外一层深意。”
“还有何深意？”有人下意识地嘴快问道。
问完才知不妙，看同僚立马离他远远的，一副你大祸将至喜提全族消消乐的表情。
额头瞬间渗出汗珠，四肢无力瘫倒在地。
审配感激有人搭话，记得此人似乎为豫州刺史孔伷的幕僚。
笑着对他微微点头示意。
然后眼神一凝，审配图穷匕见道：“我听闻宫廷曾传出消息，皇子刘协非孝灵皇帝之后！”
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像九天惊雷落地！
众人嘴巴大张着惶恐不已，此次筵宴太过刺激，一波接一波，原以为早站在山顶，没想到绕来绕去，依旧不过在谷底。
雾里看花，谁能看得清啊。
从王匡诉苦，到另立新君……从立皇帝，到连皇帝都是假的。
过程精彩绝伦，众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怎样去面对，皆深吸口气垂下头，不敢随意插话。
曹操则怒指道：“你有何证据非议天子家事，乱天下者乃你审配是也！”
“若天下忠义之士得知，必将尔诛杀之。”
审配敢把话说出来就不畏死，冷笑答道：“配不怕死又何以畏，实惧宫阙流入外氏之手。”
“那时有何脸于地下黄泉见历代先帝，曹孟德你敢拿全家性命作保吗？”审配冷道。
“审配便敢！”
“知你是汉室忠良拥护朝廷，可少帝已被董卓弑杀，值国家动荡危亡之吋，更要行事小心，刘协之母当初若有孝灵皇帝嗣子，为何会偷堕胎？”
审配全然豁出去了，见曹操语塞，乘胜追击道：“皇子刘协来历不明，恐不为先帝后，你曹孟德真有匡扶朝廷之心，早先孝桓皇帝无嗣而崩，窦皇后乃拥立河间宗室较为贤明的先帝，不至社稷断绝，今可效之，”
曹操笑着摇头，直到眼泪都快笑出来，手指着审配，再指王匡，最后指向袁绍。
诸侯联军自始至终别有私心，亏他还将希望寄托在袁本初身上，没发现袁绍才是心思最重的那个。
董卓挟帝，他则立帝。
袁氏为士族之首，却和董卓一样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与董卓相比不过吃前还装装样子罢了。
累了不想再陪这些人演了。
曹操瞬间感到疲惫，心灰意冷拱手道：“诸位去寻那贤明宗室吧，操当自面向西，告辞！”
拉着马儿出了城郭，显得形单影只。
又回头再望了眼袁绍府邸，曹操不禁苦笑，想必里边还在笑语盈盈，丝竹之声不断罢。
悲由心起，一步一趋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笑他自己目光短浅，笑那个向往士族的曹孟德。
站在原地良久，用袖口拭泪抿笑，策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曹操走出前堂，袁绍也没追去挽留，反松了口气，怕曹孟德与审配继续僵持下去，让大家下不了台。
暗叹一声，想着以后再补偿孟德吧。
本想试探众人对另立新君的反应，看有没有人敢公然唱反调。
没想到敢站出来的人，是少时好友曹孟德，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等待筵宴过后，众客散去。
袁绍亲自写信给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后将军袁术。
前面两者很快回快，给足了袁绍盟主的面子，在信里奉承道：“安定天下之事在于本初，若对朝廷有利自会襄助，只是人选上要多加慎重。”
两人也怕没落好处反惹一身骚，再找个类似桓灵二帝的宗室搞人心态。
袁绍很欣喜，回书道：“东海恭王之后，任幽州牧的刘伯安素有贤名，在天下颇有名望，使其为帝，汉室必将兴盛。”
立帝事关重大，除了私下与韩馥商量外，袁绍还没有和刘虞通过风。
不过迎立皇帝哪有先问别人愿不愿意，再怎么想的人也会装样子先拒绝，最后都会心安理得的登上帝位，秦汉以来无一人例外。
深感谋划之事大定的袁绍，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长安、雒阳目前为董卓所有，只能另寻别处作为京都。
天下富饶之地莫过于河北，河北精华则在冀州，择冀州一地，或可为都。
袁绍脸上带着些许酒意，内心极畅快。
就在这时，幕僚带来袁术的回信。
袁绍边打开，面对众人笑道：“公路来信何其迟缓，我和他同为袁氏子想他定会附和，二人合心，大事可成。”
打开看细，登时无名火起，将信狠狠掷地，怒火中烧道：“袁公路，安敢如此轻慢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