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便宜
“祁军主是要买粮吗？”
见祁功没怪罪他，那个葛南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很热情地招呼了起来。“瞧吧，都是新打的，好的很！”
祁功果真去试着用手捧了把，嗅了嗅，又把手深入进去，一直探到最下头，掏出了一把，同样嗅了嗅，这才点了点头。
“不错，是好粮。却不知怎么卖呀？”
那葛南听祁功夸他的粮好，笑得更灿烂了。“便宜得很！便宜得很！别人来买，我是八匹布换三斛粮。但祁军主来，七匹布就给祁军主三斛！”
祁深礼悄悄凑到祁功耳边。“这个价钱，够公道了。”
祁功知道，祁深礼说得不错，以这葛南的粟米的品质，七匹布换三斛粮，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价格。但他却摇了摇头。
“这价钱是好得很，但只怕你要亏了。我怎么好意思占你的便宜？”
“祁军主哪里的话！”那葛南赶紧摆了摆手，小眼睛笑嘻嘻的，眯得越发小了。
“说句惭愧的话，我那日见到祁军主的英姿后，仰慕祁军主直到如今，只恨无缘结实。今天祁军主却光临了我的铺子，如何不是我的福气！再说了，我前些日子打杀了一个蠕蠕人，刚得了三贯钱赏赐，手头也不是缺钱的光景。”
祁功听他这么说，“呀”了一声，好奇起来。
“原来你刚得了赏赐吗？难怪看起来这样喜气洋洋。”
“何止是赏赐！”
说到这件事情，那葛南越发高兴得意起来。这家伙这几天果真是满腹欢喜，一有机会，就要告诉给别人听。如今，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崇拜的祁军主，更是迫不及待就要分享一番了。
“实不相瞒，我要升职啦！我家军主与我说得分明，我前些日子杀了个蠕蠕人，累计功勋，够做个队主的了！只是还欠缺一匹马。所以啊，我今天才来卖粮，待卖了粮食，我就去马市买一匹马，到时候，牵去给军主看一看。去时，我是个一名不值的小卒子。回来时，便是一个响当当的队主，我如何不喜悦！”
他越说越欢喜，一张紫红色的脸蛋挤得全是笑纹。
原来啊，柔玄的规矩，累计功勋足够后，如果能自己给自己配备上一匹马，就可以脱离普通士卒的身份，或者当个队主，或者当个信使，都是好差事。
队主就可以理解为一支队伍的队长，自然不必多说，多少手底下能有几个使唤的人，抖威风发脾气也就有了目标了。而信使呢，则是边镇里少有的被允许离开的人，去的往往还都是平城、邺城、洛阳这样的大地方。长见识不说，私下里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值钱的东西，来回买卖，也能小赚一笔的。
难怪这个葛南如此兴奋。
“那果真是要恭喜你了！”祁功听了，也一起点头，由衷祝贺起来。但他又随即摇头。
“只是，我依然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可听说了么，朝廷发下公文，我们这一向不交税的柔玄，山泽车马，都要交税，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大家都不容易，我家底多少比你厚一些，怎能占你的便宜？”
其实啊，严格来讲，这次征税，是针对车马舟船，以及开发山泽矿藏而征税。从理论上讲，普通的镇民，既没有那些大件玩意，更没有办法去开发山泽矿藏，是免除在征税范围之外的。但是吧，这用屁股想都知道，大部分豪帅，自家交了钱，就会把这笔成本转嫁到自个的部众身上。所以，到头来，这笔钱还是出在普通镇民头上。
不曾想，葛南听了这话，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满面的疑惑。
“公文？交税？我却不曾听说过呀！我前天还跟着我家丑门军主的，跟了他一整日。当时，确实是有个吏员来找他，和他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我在门口值守，离得远，没听清楚。反正啊，丑门军主听到了，勃然大怒了一阵。我当时不知道他生什么气，刚刚听祁军主一说，倒或许就是征税的事情了。只是他之后喝了一肚子酒，并没有和我们说过要交钱。我昨天也跟着他，他也照样没提起来过。”
祁功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猜测起来。“这……兴许是你家军主觉得你们实在辛苦，自己承担下来了？”
祁功自个就是这么做的，并没有问手下把先前赏赐他们的财物再要回来。可祁功隐隐觉得，以他对丑门多思的了解，丑门多思不像是能这样办事情的人呀！
葛南也是迷迷糊糊，先是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晓得……我家军主，不像这样的人……也罢，也罢，兴许他果真发善心了，祁军主，且不去管这些！”
说罢，他竟是自作主张，把一袋袋粟米往祁功带来的大车上放。祁功执意要原价付款，葛南怎么也不同意。两人争执了一阵，祁功索性让祁深礼把应付的布匹扔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南留在原地，倒是有些无奈了。
“这位祁军主，既有本事，又是个大方人物，宽厚仁慈。同样是当军主的，怎的我家的那个就……”他想起那个整天醉醺醺还暴脾气的丑门多思，越发感慨。
不过，他又想起自家军主这次破天荒自个承担下了税赋，又暗暗夸赞了一句。
“若是他能一贯如此就好了。”
然后，他弯腰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布匹，掸了掸尘土，心里头忍不住腾腾腾地蹿出喜悦。
“本想买匹劣马，如今看来，怕是能买匹好马！到时候坐骑轻盈，更能杀蠕蠕人！若是杀了更多蠕蠕人，却岂不是一路往上，做他个虞侯军副，闹腾腾往怀里捞钱财！”
他越想越欢喜，越想越欢欣，越看那布匹，也越高兴。
“若是当了个队主，也就算是发了家，成了个人物，便好去提亲。斜对门那家的女儿一直温柔可爱，见了我也有说有笑的，只是她爹娘不怎么好说话，所以一直不敢提亲。且待我买了马，当了队主，就直接上门去！想那两老也不会反对了的！”
他迫不及待，直接搂着布匹抱在怀里，都不想撒手，径直往城外去了。这个柔玄镇，城市面积不大，所以像买卖粮食、布匹这些日常用品，在城内。但如果是买卖些马匹、铁器啥的，一般就聚集在城墙的西南角了。
葛南一边走着，一边又在胡思乱想。
“我家妹子也大了，要十六岁了，是该出嫁的日子了。这丫头长得好看，想来是不愁提亲的，嫁妆也不必过多筹备。只是要给她弄件新衣裳，否则灰头土脸的，埋没了她的相貌。嗯，这嫁人还等注意点，不能让她被欺负了。若是我当上了队主，乃至于军副，也就不缺钱财，倒不如选个穷写但可靠些的人家……”
他想得越来越出神，不知不觉，空气中黄土扑扑腾起，耳边都是驴马的嘶鸣，混杂着尿骚味和臭气。再看地上，青一片绿一片，全是马粪。
葛南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走到马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