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一开学,我看到了阚长安,他们是同一个年级的。三年,没有见了。
隔着一条大马路,路这边和那边,是他们的家,他们是儿时的伙伴,玩了很多年。
我不明白,就是一条马路,马路上不过是一层单薄的空气,像千山万水的阻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长安让我去他们家里玩,不敢去,总是轻轻扫一眼,飞快离开,像看隔岸风景,而我是注定无法泅渡的花朵,在岸的一侧,心事装在身体深处,不肯轻易给人看懂,即使年少,秘密却已苍老。
我住的这边,是棚户区,长安的父母虽然不是有钱人,却都是厂里的技术人员。我远远地望见过他们,双双戴着眼睛,眼神威严如同教师。
其实,细细想想,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12岁的夏天,中午孩子们是不会睡觉的,本来是和长安约好了去植物园。
那天太阳过于热烈,明晃晃地如同千万把利刃束在一起。爸爸喝多了酒,开始殴打妈妈。
我躲在自己的小亭子间,看到母亲在地上打滚哀号,跑出去抱住那个疯狂的中午男人的腿,结果是被他追着她。
我跑得踢掉了拖鞋,赤脚跑在青石板路上,破裂的石板路上,还是有些细小的碎石,它们尖锐的棱角,刺痛了我的脚心,疼痛自脚底燃烧,到处都是逼仄的热度,泪水刚涌出来便被烤干。
我就那样赤脚走到了植物园,那个下午,我紧紧抓住长安的胳膊,直到把长安的胳膊抓得起了淤青。
那是我们分手之前呆得时间最长的一天,之后,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长安,他父母去西部做技术援助,他同行。
走的时候,长安说,我,我爸妈怕我早恋,所以,我不能给你写信,请你原谅,但是任务结束,我们就会回来了。
我大笑着说:好,我们不写信,我爸爸也怕我和男孩子来往。
其实,那个晚上,我的泪水打湿了半个枕头,连窗外的月亮,也象湿濡的半个蛋黄。
依然的城市,依然的旧街,雨后的青石板路,闪烁着湿润的寒冷光泽,落脚时,清脆的寂寞会蜿蜒到旧街深处,渐渐孤单得无望,
我曾经想,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长安,长安说过,他的名字的来处,是“举目望曰,不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