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返乡，下
关李氏对这套说辞显然颇为满意，鼻腔冷哼一声：“要不我说人家公安同志觉悟高，明事理呢，不像你们这些乡下的干部，就算是做了公社书记，也得向工人老大哥学习。”
“是是，我们觉悟低，老同志，到底要怎样，你肯放了他，这天寒地冻的，又临近年关，冤家易解不易结呀。”
潘长军强忍住心里的厌恶，陪着笑容说。
这时候，蹲在角落里的宋鸿亚坐不住了，踉跄起身，满腹愤慨的道：“潘书记，别搭理这老娘们，不是一家人不迈一家门，跟他儿一样都是牲口，欺负儿媳妇打女人有能耐，把娟儿不由分说打了一顿，大冬天还让人跪在院里，我别的不后悔，就是后悔揍他关瑞生的时候，没把这老娘们嘴撕岔!”
“嘿!瞧见没，你们瞧见没，带了铁手铐还搁那凶的很呢，像个红眼子赖皮狗，这人危险的很呀，不好好收拾收拾，放出去指定害人。”
“你个老娘们糟了心，甭让我逮到机会，逮到机会，腿胳膊给你卸掉，养到猪圈里!”
……
看着双眼猩红的宋鸿亚，关李氏有些后怕的往里缩下脖子，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够了!还嫌事不够乱是不是!”
吵的张扬头皮发麻，最后还是潘长军一声厉喝，冷冷瞥了一眼宋鸿亚，威慑住之后，开门见山的问关李氏。
“你就说吧，要多少钱才肯罢休。”
“要钱?钱肯定是要的，我儿子受那么重的伤，不能白挨吧，躺病床上每天不吃点好的补补怎么行，营养费，误工费，医药费……”
一听到要赔钱，关李氏瞬间来了精神，掰着手指头，在宋鸿亚要吃人的目光中细细罗列。
到最后得出了个总的要求：“赔钱兼道歉，也不多要，营养费，养伤费，零零散散整整九十块，顺便，宋鸿亚亲自捧花拿水果，当着全院邻居的面，自己抽自己几个耳光，给关瑞生道歉，这样，事才算结。
九十块!
65年的今天，无疑是一笔巨款。
按普通职工二十来块的平均工资标准，整整四个多月的薪酬工资，在猪肉论毛称斤的，能买整整一大扇子猪了。
就算是八级钳工，冷不丁的拿出这笔钱，也得肉疼一会。
关李氏逮住机会，绝对称得上是狮子大开口，欲壑难填了。
张扬原以为这么一笔大数目，潘长军会犹豫会，哪里料到，这个洪家峪镇公社的一把手，不假思索的用手指粘了些唾沫，从口袋里愣是数出一沓子钱，递了过去。
“九十块，你点点，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先把人领回去，赵娟不是说你们家在芝麻胡同嘛，明早让这混账拎着果篮道歉。”
看着雷厉风行，豪爽大度的潘长军，关李氏有些木讷迟疑的接过钱，嘴罕见的没有再嘟囔，而是眼冒精光的细细点着。
她本来想的是搂草打兔子，能捞一点是一点，没想到潘长军这还真是人大气粗，地主家的傻儿子。
确认钱没什么问题后，没再刁难，就让潘长军把人领走。
由于不会写字，关李氏用手指蘸了些红印泥，在调解书按下了自己的手印，只等宋鸿亚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桩案子就算是完了。
结果这个节骨眼，宋鸿亚的犟脾气愣是上来了，死活不愿意在调解书上签字。
“嘿!你小子真来劲了是吧?走不走，给你台阶你不下!”
潘长军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火气，掐灭烟蒂，狠狠的扔在地上，上去就要揪住这家伙的耳朵。
哪里料到，宋鸿亚实在是倔牛附身，哪怕是被揪耳朵也是雷打不动：“潘书记，她和她儿子那什么关瑞生，欺负娟儿是外来户，每天变着法的折磨，你是不知道，娟身上没一块好肉，青一块紫一块，不是掐的就是咬的，我不签，我没错，你好意我心领了，把钱拿走吧!”
“宋大脑袋，我告诉你，别给我不识抬举!今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说完，潘长军就招呼张扬把宋鸿亚拽走，张扬觉得心情也有些低落，低声劝了宋鸿亚几句，千万别意气用事。
否则真要是被水泥厂保卫科弄走的话，到时候真就不只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行了，潘书记，张扬，你们要真觉得我是个男人，就让我待在这吧，就算是拉去打靶，我也认了，我就是不服!”
眼见潘长军跟自己较上劲了，宋鸿亚奋力挣扎，挺大一个汉子，眼角泪花闪烁，声音有些呜咽的道。
“娟跟我搁一个村长大的，光屁股活泥，下河捉鱼逮虾，放牛的时候，我还给她编花篮呢，我胃口大，肚子饿得快，前些年闹饥荒灾害的时候，差点饿死，是娟把她自己口粮让给我吃，我才勉强活下来，我得讲良心!”
说到这，宋鸿亚瞧了一眼张扬：“按你们文化人的话来讲那也是青梅竹马，没开拖拉机的时候，娟说要给我当媳妇，只要我答应，她就跟我私奔，我没能耐没本事，穷小子一个，怕人家跟着我吃苦受累遭罪，眼睁睁看着娟嫁到了城里。”
说到这，宋鸿亚瞪着两个铜铃大的牛眼，死死盯着关李氏，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可我就是不明白，人家当做心尖尖，宝贝疙瘩似的疼的姑娘，怎么到了你们家，就成了老妈子佣人，吃不到一顿饱饭就算，心情不好就拿人出气，你儿子是个牲口，烂赌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冬天冻的手烂疮没一块好肉，还逼着纳鞋底做针线活，整天撺掇你那牲口儿子打媳妇。”
“老虔婆，要我跟你那牲口儿子道歉?我恨不得生吞你的肉，扒了你的皮!”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看着被怼的哑然的关李氏，以及泪花四绽的宋鸿亚，潘长军颤颤巍巍点了根烟，吸了没两口。
上前一步，用手背揩干净宋鸿亚眼中的泪水，当自己身上的将校呢大衣，披在了宋鸿亚身上。
没再多说话，对着关李氏呸了一口，将抽了没几口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招呼张扬离开。
张扬则是从愣神的关李氏手里把那一沓九十块钱拿回来，骂了句：“老虔婆，光做亏心事，当心夜里路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