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棘手的患者
眼见众人手忙脚乱,张扬也没个搭把手的地方,只能有些无所适从的杵在原地,打量着这个并不贫瘠的家。
漆木家具,桌椅板凳,箱柜样样齐全,就连橱架上摆的碗都是没豁口,光洁的瓷碗。
看得出来,这个家也曾阔绰富裕过。
“那是吴姐的结婚照?”
张扬注意到墙壁上摆着的一幅相框,上面的人物,是个身材魁梧结实,不怒自威的壮年汉子,手搂着明显有些拘束、麻木的吴淑倩肩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张扬的视线,抱着柴火回来的宋鸿亚,一边弯腰生火,一边惋惜的说。
“嗨,那是三年前,学武哥刚跟嫂子结婚时照的相,那时候他还是镇上的拖拉机手,人又仗义,娶了娇妻媳妇甭提多幸福了,现在……”
话还没说完,半躺在炕上久不讲话的李学武,突然间将床头吴淑倩刚放下的围巾猛的揉作一团,抛了出去。
骤然变故,瞬间让宋鸿亚闭上了话匣子,缩了一下脖子,乖乖生火去了。
而吴淑倩似乎早就对此司空见惯,把炕烧起来之后,才挽了一下鬓角前散落的一缕刘海,不紧不慢将围巾捡起,抖了抖灰,挂在了绳上。
张扬觉得气氛压抑的可怕,跟宋鸿亚出门简单了解了一下病情后,才觉得事情棘手。
原来李学武作为镇上唯一的拖拉机手,平常到各个村生产队帮忙,自然少不了应酬,再加上钟爱喝一口酒,实在物资匮乏,生产队搞不到下酒菜的时候,就着螺丝沾酒也能搞半瓶。
他这一喝酒,再加上性格浮夸暴躁,时不时的三更半夜也要出任务,昼夜颠倒,嚯嚯身子,祸根就来了。
某天晚上,吴淑倩恰好搂着襁褓中的庆春回娘家探亲,李学武就这么不声不响倒在了床下。
等第二天凌晨,宋鸿亚前来叫人帮闲时,才发现了嘴歪眼斜,淌口水,已经半边身子动弹不了的李学武。
这玩意中风,又叫脑梗。
哪怕是当天坐着驴车拉到了京城首都医院瞧病,也只是堪堪的把命保回来。
李学武就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拖拉机手,昼夕之间,变成了只能在炕上整日阴郁,连饭都让人喂的铁废物……
“这样啊。”
张扬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原以为系统检测到病情,会触发救治任务。
结果消息像泥牛入海一样,迟迟不见动静。
这才悻悻做罢,跟着宋鸿亚回到屋内,吴淑倩这个时候正哄着哭个不停的庆春,抬头见两人从屋外进来,又垂下头,没有一丝的表情波折。
“学武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神医,咱们镇上新来的大学生,那医术了得,只一眼就能瞧出病灶在哪,一准能把这病治好。”
宋鸿亚说完这话,赶忙把空间留给张扬。
身上啥器材都没带的张扬,别说,血糖,血脂了,就连个心率都听不出来,只能装模作样的把了个脉。
这中风又不比头疼脑热,是血栓堵住了血管,就算是放到医疗发达的后世,也只能用一些溶血栓的药减轻病症。
更别提样样匮乏的六十年代了,张扬虽说艺术还算可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这难缠的症状,自然是束手无策。
就在张扬眉头紧锁,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的功夫。
面无表情的李学武惨然笑了一下,声音凄苦又带着自嘲。
“宋大脑袋,你呀,就别忙前忙后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病啊神仙难治,神仙难治,这种样子活着有什么劲儿。”
“苟延残喘活着就是累赘!累赘,累赘啊!”
见他情绪激动,还能动弹的那只手疯狂捶打着大腿,宋鸿亚那叫一个满脸不忍,赶忙上前安慰道。
“学武哥,你别难过,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嫂子和孩子想想吧,你要是走了,那嫂子和孩子咋整,不得被人欺负死!”
他说这话本意是宽慰,不料旁边正在往杯中倒水的吴淑倩,语色冰冷道。
“他要真是为我们母女俩着想,也不会一直磨着我们,早该自己撞墙了。”
“嫂子,你这说什么话呢!”
“你还让不让学武哥活了,他都这个样子了!”
宋鸿亚目呲尽裂,刚准备说些什么。
却被吴淑倩仍然打断,嘲讽揶揄的道。
“宋大脑袋,你搁那装什么重情重义呢,这些年他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清楚,你要真把李学武当做你兄弟,你就把他接到你家伺候,想找什么医院治就找什么医院治,别一天到晚跑,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吴淑倩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火,籍此机会发泄了出来:“你隔三差五来一趟显着自己重情重义了,那我呢?我可是日日夜夜要更这么个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我的委屈,谁来宽慰?谁来替我说话!”
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只有惘懂幼稚的庆春用小手去帮吴淑倩擦着泪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宋鸿亚嗫嚅片刻,嘴里默不吭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至于炕上的李学武不见悲伤,不见恼怒,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嘴角似乎有抹笑意。
张扬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宋大哥,这个病小弟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了,说不定某个白天又恢复正常了,也说不定一直都这样。”
宋鸿亚没回话,木愣颓然的坐在炕前,双手抚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此情况,张扬起身没再逗留,便准备起身告辞。
吴淑倩则是用衣角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佯装无事地道:“这就走了,不坐下喝点热水,瞧病的事麻烦你了,对了,那个火炉子在墙角堆着,我来帮你找。”
张扬点点头道声谢,找到火炉子后,单手拎着准备推门回去。
此时风雪正紧,冻的人实在站不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几步,下一秒却传来宋鸿亚的呼唤声。
等人走近后,宋鸿亚把一张粮票不由分说塞到了张扬手里,嘴里闷声闷气的道。
“张扬同志,往后麻烦有时间多来瞧瞧学武哥,哪怕,哪怕只是骗他几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