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寒霜（6）

我洗漱完毕走回房间，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深夜十一点，往常这时敖炽应该已经睡得四脚朝天了，但今天，台灯还亮着，敖炽坐在梳妆台前，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面前摆了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躺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圆珠子。

“你在干嘛？”我走上前，顺手从盒子里拈起一颗珠子，虽然小小一颗，但清莹剔透，灵光流转，“哪儿来的珠子？”

敖炽小心翼翼地把珠子一颗一颗地穿到一条透明的细线上，说：“老头子虽然醒了，但脑子完全糊涂了。”

我一惊，赶紧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他旁边：“什么叫糊涂了？”

“老年痴呆吧。”他苦笑，“现在他每天除了做麻将打麻将，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东海龙族的王，不知道我是谁，思维根本是混乱的。”

“后遗症？”我皱眉，“没法子治？”

“起码龙域里的家伙至今没找到法子。”他手上的动作很慢，穿一颗珠子要好半天，“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的身体起码还挺健康，能吃能睡，打麻将只赢不输。在龙宫，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我想了想，说：“龙域没有治他的法子，人界一定会有，回头我想想谁擅长医术。”说着，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问他：“龙域那边情形如何？”

“至少在我留在那儿的那些天，一切风平浪静。”他继续穿珠子，“不过我进了鱼门国的事，已经有好心人替我散布出去了，虽然还没有哪个龙王出来坐实这件事，但我的光环应该已经没有了。你知道的，我在龙域原本就没什么人缘，比起我性子里的凶悍，他们更怕的是我东海龙王继承人的身份。”

我沉默地看着他的侧脸，他很少有这么专注而沉稳的神态，而淡淡的寂寞沿着台灯的光线，落到他身上每一处。

我不会说什么都怪我，要是你不来鱼门国找我，你现在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东海龙族的王裔，我只知道如果你不来，我跟两个孩子，甚至整个鱼门国里的生灵，可能都会葬身火海。如果我跟浆糊未知不在了，你的世界又岂止寂寞。

“发什么愣哪。”敖炽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你可别胡思乱想。你知道我对龙王的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算今后再不回龙域，我也没什么难受的。既然以人的样子在这里生活着，那就应该过些更简单的日子，以后只做英俊有钱品味高的敖大爷，更好。”

我一翻白眼：“说的轻巧，说好了要让我当龙王夫人的，现在当不成了，你拿什么赔？”

“我不正在给你准备精神赔偿嘛。”他牵起穿了一半的珠子在我眼前晃，“这次我在龙宫不但找到了藏音，还在老头子的卧房里发现了个首饰盒，里头全是这种好看的小珠子，哦，我还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把首饰盒的上层拿开，从里头拿出两个黄澄澄的小玩意儿。

金子呀！我接过来一看，确实是黄金打造的小东西，一块如意结，一个小铃铛，虽然小，但细节相当精致，而且应该是上了年月的老货，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古朴。

“好可爱啊。”我看见金子就不能自持，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不是你的生日快到了么。”他咧嘴一笑，“我寻思着亲手给你穿一条项链。上次给你编的金刚结绳链还是太粗糙了。我在龙宫呆的那些天，专门跟贝嬷嬷学了手工。你把怒面龙王给我，我给你换上新装备。”

对啊，漫天飞雪的十二月，我的生日又快到了，我差点忘了，他还记得。

我把脖子上的怒面龙王摘下来交给他，自从戴上之后，我连洗澡都没拿下来过，此物救我一命之后，就一直是一块安静的装饰品了，我一度怀疑当初从坠子里钻出来的那个半人半龙的男人是我的幻觉。

凌晨一点，敖炽的手工作业终于完成了。

108颗珠子串成项链，末端拴着怒面龙王，敖炽的手艺好像是进步了，不但把坠子跟链子连接得天衣无缝，还在坠子上用细绳编了一条小尾巴，把金如意跟铃铛挂上去，如此一来，我每走一步，小尾巴上的如意跟铃铛就会随着我的动作甩来甩去，很是可爱。只不过这个金铃铛好像是坏的，不管怎么动都不响。

敖炽亲手把链子挂到我身上，说：“老头子给的东西，好好留着。”

“不会丢，也不会拿去卖钱的。”我举手发誓。

“咱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顺便看看谁擅长医治老年痴呆。我会想法子打探龙域那边的动静，等风头过去，局势安稳下来后，咱们再找机会去东海看老头子。”他握住我的手，“做不成东海龙王的夫人，就安安心心做老板娘吧。”

“算啦，看在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合我心意的份上，不当龙王夫人就不当吧。”我摸着心口上这串光滑细腻的链子，笑眯眯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爱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要等“局势安稳”谈何容易，牵扯其中的不是虾兵蟹将小角色，是龙域里的王，以及你这条东海的孽龙啊。此刻龙域的平静，是真平静，还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我已经不想去思考了，懒得费神。

这世上的祸福，避不开躲不了，该来的就会来，不管走哪条路，只要一起走下去就好了，吃好喝好照顾好身体，我们可以洗菜做饭嘻哈玩笑，也能挥刀杀敌护我家人，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