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洛阳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的宦官，武舒金将会回想起武慧云带她进神都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是十二岁的她第一次见到神都洛阳——洛水两岸灯火通明，尤以宫城为甚，车马如织的天街向北直通宫城的应天门……武舒金扒着马车上的小窗带着警觉又好奇的目光打量这座繁华的城市。

夜色降临，传来金锣和大鼓的声音。武慧云趁机在武舒金手上捏了一把，武舒金又痛又惊。

“廿二娘，你捏我做甚？”武舒金看着小自己四岁的武慧云，不解地问道。

“十七娘，你说要陪我玩儿的——”武慧云拉长音调，笑眯眯地看着她。

“十七阿姊，阿姊，姊姊——”武舒金有些怵武慧云，她想起母亲的叮嘱：

“团娘，武氏廿二娘子是你最后抓住富贵的机会了，伺候好她，就能去宫里享富贵——”

母亲留给她最后一句话，然后立刻步入妙澄观的大门，做了女冠，没再看自己一眼。

作为武慧云家的族亲，武舒金最后被送到了武慧云身边，成为她的玩伴，偶尔武舒金还要承担婢女的责任，照顾她。

她感觉自己在这里似乎并不受欢迎。。

武慧云时常让她摸不着头脑。有时武慧云会像只热乎乎小兽钻入武舒金的怀中，亲切地喊：“十七阿姊——”在她的怀中呆几个时辰，直到武舒金腿麻了才起来；有时隔天武慧云就对自己冷淡起来，恶意支使走所有婢女，将武舒金关在屋子里；或是找个借口，在冬日将她推进河水里，冰冷的河水托举着她，裙摆被流水冲走，双手被冰碴子刺得都是血，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武舒金看着武慧云拿出双陆，将一枚牙骰拿在手中盘玩：“姊姊，你先——”

武舒金接过骰子在漆木盘上一掷，三个点，她缓缓移动着白棋，随即示意该对方了。

武慧云是个玩双陆的高手，几番下来，武舒金十五个棋子完败。武舒金轻叹了口气，消磨完时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马车内光线昏暗。

起起伏伏的晃动中，从窗外进入的光线洒在两人的脸上。武慧云的脸上罩着黄昏时的金光，她的眼睛让武舒金想起寺庙中菩萨的眼睛，琉璃质感的，亮而有神，却又令人敬畏。有时带着冷漠，有时又带着俯视的怜爱。

“十七姊，你胆儿可真小，怎么怕起我来了？”武慧云的嘴唇翕合，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武舒金低头不说话，身子抵着车壁，武慧云咯咯地笑，点亮车厢内的蜡烛。

“谁能久京洛，缁尘染素衣——”

“阿耶驾鹤西去，阿娘在我尚襁褓之中时便见背了，”武慧云拉起武舒金的手，“阿姊，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武舒金慌忙抽回自己的手，“不，皇帝是你的姑祖母，你有全天下最尊贵的亲人，我不敢妄称。”

武慧云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接下来的路途中她就这样盯着舒金，直至抵达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