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锦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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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髹饰影(7)

“漆树上的刀痕,并不像是专业采漆人的手法!”冷萤越看,面色越沉重。

她拿出手帕铺在漆树树干上,张开大拇指与食指,开始上上下下比划着。

“什么意思?”方骅见她面色不虞,好似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刀痕间隔的距离不对!”冷萤声音越来越冷。

收起手帕,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她气得微微吐出一口气,才转头对方骅道:“大人,这里一定有外人来过。现在正是吊水期,大约七日左右,到小暑时采漆人才会正式开始采漆。”

“可是您看!”

她指着树干上一道道新割的不规则的刀痕,开口指责:“他们这样不按规矩采集大漆,是会‘杀死’漆树的!”

方骅见冷萤淡漠的双眼都气红了,可自己却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气什么。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自他们从山脚走到这片漆树林,这么长的一段距离,从未见过冷萤所说的什么守卫。

那么,这里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是谁做的呢?

冷萤直起身,收起微怒的情绪,她想去瞧瞧另一边的漆树是不是也成了这般模样。

刚走没两步突然脚下一软,在天旋地转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往下坠。

慌乱中,她看见方骅想拉住自己无果,竟也跟着跳了下来。

在摔到地上时,冷萤心里想的却是,这位大人似乎冲动了些。他怎能跟着自己跳下来了,留在上面找东西拉她上去岂不是更方便?

轻微的疼痛从背上传来,她还在头昏脑胀着,就听见身边“砰”的一声,应是方骅落下来的声音。

“疼……嘶……”冷萤轻哼了声。好在这洞不深,她应该没怎么受伤。

“你没事吧?”方骅落下来时堪堪站住了脚,没有像她一样硬生生摔到地上。

见对方走过来询问自己的状况,冷萤摇了摇头。这时的她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搭着方骅的手臂站起了身。

“大人其实不必跟下来的。”冷萤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本来没想提起的,但实在没忍住。

“我没有。”方骅见她彻底站稳后,才放下手臂硬邦邦回道。

见冷萤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方骅干咳一声道:“刚才想拉你时,脚滑了一下没站住。”

哦……

是她自作多情了……

“大人有没有觉得这山洞里的气味有些怪?而且……”冷萤的双脚试着踩实地面,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方骅询问地看向她,等下文。

冷萤并未继续开口,而是无声地用手指了指两人脚下。

难怪她总觉得,刚才掉下来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疼。这时站起身后,才察觉到脚下有些不太对劲。

方骅顺势蹲下身,扒开地面上铺得满满的稻草。

冷萤也好奇地凑过去,刚想看清下面是什么。

突然!

一只惨白的人手,从方骅扒开的稻草下弹了出来,直接伸到了她的眼前。

“小心!”

冷萤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倏然出现一只腐烂掉皮的人手,吓得她差点一头栽了上去。

幸好方骅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才避免了她亲吻上那只恐怖惨白的手。

“谢谢大人。”她有些后怕地站稳,感激地看了方骅一眼,才又将视线转向那只人手,“这下面……要掀开看看吗?”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稻草下是什么了。

“你走远些……”方骅可能是怕吓到她,侧身挡住示意她站远一些。

看来,方骅也猜到了。

“没事的,你掀开吧。”刚才她只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会被吓到。

可是……

当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方骅从厚重的稻草下找出,她的心跳还是停了一瞬。

他们此时仿佛身处某座山上的荒坟,除了两人的脚下,四周全是尸体。

此洞虽不大,但冷萤粗略一看,起码有十余条人命葬送在了这里。

这一具具身体扭曲,表情痛苦的尸体,不知在死前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怎么会这样……”冷萤看着这仿若人间惨剧的山洞,难以置信到语不成句。

方骅也是紧皱着眉头,表情格外难看。

突然!

冷萤看见远处一只竹编的篮子旁,散落着刮刀、蚌壳,还有枯黄的树叶。

她双眼蓦然大睁,不顾方骅的阻拦,急切地跑上前想要查看那具尸体。

“你干什么?很吓人的。”方骅拦住她的动作,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情绪如此激动。

冷萤趁他不备,用手轻轻拂开那具尸体的发丝。

一滴泪水,瞬间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具尸身面部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她还是认出了是隔壁的刘婶。

那个心疼她父母早逝,小时候总过来给她送糖人的刘婶。

“刘婶……”冷萤哽咽着不敢碰,生怕自己一下就将她给碰碎了。

方骅这才明白,她为何会情绪突变,不再拦着她,而是陪她蹲在一旁。

他看着自初见面,处事就异常冷静,好似没有什么能吓到她的女子。

此时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从脸颊滑落,他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你认识这位妇人?”

冷萤这时才突然想起身旁还有人,连忙抹干脸上的泪水,低着的头点了点。

“她是谁?”或者说,这里躺着的尸体都是谁?

冷萤平缓了一下心情,虽然眼睛依旧红红的,但还是清清嗓子道:“她是刘婶,陵县的……”

哭红的双眼看向方骅,轻声道:“……采漆人!”

“采漆人?”方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

冷萤缓缓点头看向四周,随后捡起角落被稻草挡住一半的蚌壳,看着上面残留的漆液,对方骅说道:“这里躺着的,全都是陵县的采漆人。”

到底,是谁这样残忍?

采漆的劳作本就又苦又累,每年又都是最热的那段时日出来做工。

陵县的百姓们,如果不是谁家中穷到揭不开锅,根本不会有人愿意选择当采漆人。

刘婶丈夫早逝,家中唯一的儿子,前几日半夜打更时死在半路上,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死去的原因。

怎的没过几日,她自己竟也遇了害……

一想到平日总是乐乐呵呵的刘婶,就这样莫名死在了这里,冷萤心里就开始一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