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胜心
橘光凛手中的钢琴演奏，从练习，变成了为加濑一人的表演。
德彪西的《月光》。
调整状态后，她的琴声给人的感觉严谨了很多，节奏没有再紧张，偶尔出现的弹错也几乎匿去踪迹。
或者说......这是伪装。
加濑祐也虽然也不擅长钢琴，可他曾经上钢琴课时，也明白——钢琴是抒发情绪的艺术，也许你隐藏得足够完美，音乐总会出卖你。
按下琴键的时机，力度，琴音停留的时间，全都由演奏者决定，所有的环节交织起来，编织成橘光凛伪装下的苦恼与烦躁不安，加濑发现自己虽然在演奏上几乎没有天赋，但听感似乎意外不错。
也许是因为有橘之前演奏的对比。
在身边演奏钢琴的女孩是多么漂亮，夏季制服在她身上时是多么耀眼，黑色长发在阳光下像墨一样，散发着七彩般的光芒。
除了学习，弹钢琴说不定也会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是否对此倾注心血，是可以被感受到的，就像她的学习成绩那样，考点总结如此熟练且完备，除了天赋，时间和精力也是橘光凛要付出的事物。
《月光》这首钢琴曲时长大概五分多钟，但加濑感觉只是他看了会儿少女的侧脸的时间，这场表演就结束了。
当然，他的视线不会被对方察觉，橘光凛是如此专注。
“真不错呢。”
“原来加濑同学也是那种会说奉承话的类型吗？”
说话前，加濑能听见从橘光凛口中的，那声细弱的叹息。
“我在说实话，感觉上是不错的，当然我也不太会用专业眼光去判断。”
橘光凛看了眼窗外，不由得稍稍眯上那双清澈动人的美眸。
即便是现在，窗外的光还是有些许刺眼。
印象中那位从容端庄的大小姐，如今却显得心事重重。
虽然加濑认识橘光凛，与她接触才不过五天有余，但这位橘氏大小姐给了自己深刻的印象，不是因为她的身世，只关她个人。
“不过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
加濑的话语终于打动了橘光凛，她笔直地盯着加濑祐也，双唇慢慢抿紧，又轻轻松开，加濑看着薄唇由苍白重新染上鲜红。
“很明显吗？”
“大概吧，”加濑顿了一下，“比之前要快了点，急躁了点，《月光》本应该是更加舒缓的曲子？”
橘光凛垂下眼睑。
“加濑同学，这已经到专业的评价地步了。”
“诶？是吗？”
她没有回复。
也许少女不太擅长对他人袒露心情，加濑等待着橘光凛，直到她再次开口：“有那么明显？”
“嗯，烦心事和钢琴有关？”
“是的。”
下定决心后倒是很坦然。
“加濑同学，来评价一下我吧。”
“嗯？”
“这是话题的开启。”
“唔......学习天赋过人，待人和善，心地善良？”
橘光凛面不改色，表情依然认真：“还有呢？”
加濑想了一会儿，摇头。
“抱歉，我对橘同学的了解其实也比较有限。”
橘光凛点点头。
“可以理解。”
她从椅子上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拉紧，而后又松开一些缝隙。
“加濑同学，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情有独钟’吗？”
加濑愣了一下。
“我以为你对谁都很有善良的态度。”
橘光凛靠在窗边，稍稍偏头。
“我不是对谁都耐心，也不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但加濑同学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不一样的。”
告白？
当然不是。
“因为我觉得，你说不定......跟我很像。”
“啊......”
谈话忽然间上升到了无法预计的高度，加濑一时间没有明白他与橘光凛在哪些方面相似。
但他明白，这些算是橘光凛与自己坦诚相待，加濑祐也当然也明白，没来由的好意最不可信。
“加濑同学，你知道，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以来都不错吧？”
“这话由你自己来说总觉得有点自大诶......不过确实是事实。谁叫你一直以来都是年级第一呢？”
橘光凛难得在苦恼中露出一丝笑意。
“那你认为我是天才，还是？”
加濑思考了一会儿，说：“天赋很重要，努力也很重要。”
橘光凛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所以，我看起来并不是那种生来就为天才的类型咯。”
加濑祐也沉默。
他能通灵，见识过历史上那些开创者冠绝古今的能力，橘光凛和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加濑同学，我认为啊，人总会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这种一般被世人称作天赋。”
加濑讪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例外？”
“当然不，加濑同学擅长的只是不在大多数人评判的价值体系中，就我而言至少你的长相无可挑剔，这也能算是一种天赋。”
莫名觉得有道理，家族那边需要的是个人能力，那么加濑之前在这些方面确实有些不尽人意，但若是长相......
还是比较有信心。
“这样讲，我还是认可橘同学的观点。”
“但这世界上总有人比你拥有更好的天赋，好到无论你多努力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这样的话从橘光凛口中说出，平淡的语气中实际上席卷着风暴。
“我痛恨这样的人，嫉妒他们为什么不用努力就可以轻松超过我。”
此刻，橘的脸上是加濑从未见过的表情，如此生动，如此真实。
“从这一点来看，加濑同学其实和我一样吧，因为天赋不够而被人轻易超越，因为天赋被人直接下定论。”
“......橘同学有被谁否定过吗？”
从她输出的观点来看，因为天赋而被人左右人生，确实是加濑曾经痛恨的地方。
只是她哪里被人看不起过？
成绩优异，养尊处优，钢琴也比绝大多数人弹得要好。
“被谁否定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会为此而感到真正的不甘心。”
嗯，加濑祐也忽然明白了。
橘光凛这大小姐，不懂得什么叫知足常乐。
她也不怎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是绝对相信自我，取悦的人格。
橘大小姐追求的——是满足好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