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说一半,留一半
孟婉君,也就是沈青宜的三婶,身子顿时晃了一下。
她猛地看向沈崇山,语气急切,“大哥,沈家家法是专门针对犯了大错的沈家族人的,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上一百鞭,青宜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你这不是叫她去死吗!”
“大嫂,你说句话啊!青宜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孟婉君以为,王氏就算偏心,也决计不会看着青宜出事还袖手旁观。
毕竟这世上,哪有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女儿的。
谁知,王氏只是握着沈兰芷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她惹了大祸,我又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因为她是我女儿,我就得因私废公吧!”
孟婉君脸色一白,都不敢去看沈青宜的表情。
当着族中所有人的面,生母竟然说着这般狠心的话,青宜该有多伤心啊!
王氏眼睛紧紧地盯着沈青宜,想要从对方脸上瞧出求饶的神情来。
她并不是全然不在意不心疼这个长女。
只要青宜这孩子能不这么倔,能向她求个饶服个软。
再向兰芷道个歉。
她会跟帮沈青宜求情的。
左右她不会真的让这个女儿死了。
可是她看了半天,只见沈青宜那张清丽温婉的脸上,并没有生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沈青宜的神情淡的像是秋日平静的湖泊。
好像是不管她这个母亲说什么做什么,沈青宜都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王氏倏地一甩帕子,骤然冷笑了一声。
行,沈青宜半点软都不肯服是吗?
那她就好好承受这一百鞭吧!
她倒是要看看,这一百鞭,究竟能不能将沈青宜的骨头打软!
沈兰芷皱了皱眉,这古代怎么动不动就叫人死的?
虽说她的确很讨厌沈青宜,但她作为在人人平等的阳光下长大的人,还真做不到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折在她面前,还无动于衷。
“父亲——”
她想要开口,替沈青宜说两句话。
但她只说了父亲这两个字,沈青宜就已经抬起了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沈崇山。
“父亲,女儿犯错,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罚过了,娘娘罚我每月抄一遍金刚经,于每月十七送到长春宫供她亲自过目。”
“您要杀要剐,女儿都悉听尊便。只是到时候这经书,谁来抄谁去送呢?皇后娘娘,是认得我的字迹的。”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嚷嚷着要和大家同归于尽。
只是平静地笑着。
沈崇山瞬间沉默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大逆不道的话是由她说出来的,但从头到尾,就数她的惩罚最轻!
甚至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还是变相的保护!
沈崇山心中郁结,一瞬间这吩咐人将她带下去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真要是家法处置了,回头帝后那边,是不好交代的。
毕竟若是没有承泽帝的首肯,皇后断不会这么名目张胆地偏帮着沈青宜。
可要是不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被自己的女儿如此下脸子,他的颜面往哪里搁?
沈崇山的反应,被沈青宜看在眼里。
她脸上溢出一个微笑,“父亲,女儿并非莽撞之人,您是知道的。”
“您不若听听女儿这般做的原因。”
她这么说,也算是给了沈崇山一个台阶下。
沈崇山的脸色缓和了些。
他挥了一下手,示意那些奴才们退下,“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将沈家推至风口浪尖上!”
沈青宜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烛火映衬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
她轻声开口,“父亲,您应当知道,昨儿个,五公主来瞧过女儿。”
“她在外头听得了一些事,担心女儿郁结于心,特来探望开解。”
沈崇山脸色一变。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有个身子清瘦的青年便开口道,“长姐的意思是,咱们府里发生的事,早在今日之前,便于有人知晓了。”
沈青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有些东西不必说的太穿,说的太穿反而没有人信。
这样半真半假,让他们自己去猜。
猜的准或不准,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
沈青宜垂下了眼睛,“父亲,如果女儿没有猜错的话,陛下罚您,罪名应当是咱们府上长幼不分,您治家不严。”
沈崇山眉头皱了一下,“嗯。”
沈青宜的三叔,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大哥,你糊涂!”
“既是用的长幼不分,治家不严这个罪名,你怎的还能对兰芷轻轻揭过,对青宜动用家法,这要是传了出去,明儿个参奏咱们沈家的折子,又该如雨后春笋一般递到皇上跟前了!”
沈兰芷猛地看向沈三叔,“三婶,你什么意思?!”
孟婉君轻咳了两声,替丈夫发言。
“兰芷,你三叔不是说你也要被家法处置。他只是想告诉你,你以后万不可如此冲动行事。”
她摇了摇头,“现如今外头都说你心狠手辣,不仅你的名誉受损,连带着沈家其她未出阁的姑娘,也受了连累。”
“三婶也不是怪你,左右眼下这个局面,已经是最好的了。”
王氏眉心狠狠一跳,孟婉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挑唆旁人对兰芷不满吗!
王氏立刻护犊子地道:“你是不该怪兰芷,毕竟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往后我会好好教她。”
“不过青宜就不一样了,都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行事还是如此冲动莽撞!”
王氏阴阳怪气地提了沈青宜一嘴。
既是给自己出一口气,也是叫沈青宜分担一些沈兰芷身上的火力。
可她这话在沈青宜提起五公主之前或许还奏效。
现在嘛——
孟婉君似笑非笑,“青宜那不是冲动莽撞,那是有大智慧。”
“她替咱们沈家化解了一场灾祸,你往后该好好疼她才是。”
王氏心头一梗,这种鬼话,孟婉君也信?
她还想要说什么,沈青宜已经看向了沈崇山,“父亲,祠堂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崇山思忖片刻,便微微颔首,“好。”
他也明白,只怕接下来的话,不是人人都能听的。
沈青宜又陆续喊了几位在族中有名望的族老。
一行人就这么出去了,留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王氏眉头紧蹙,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