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从认识李晓梅之后,任意对她的想象就没停止过。
她的年龄,她的性格,她的学历,她的家庭,她的……李晓梅所有的一切都让任意产生遐想,不时地挑拨他的神经,而她是否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关键问题更是把任意搅得心神不定,坐卧难安。
腊月二十的中午,任意起了床,拉开窗帘一看,涌入视野的满是白色。
纷纷扬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从灰暗的天空中飘下来。厚厚的一层,压在所有的建筑物上面,将声音也一同罩在底下。
楼前面的一大片平房,在白雪的映衬之下,黑白愈加分明,也更凸显了其高低不平、错落有致的层次感。
远处的马路是一条画在粗糙白纸上的灰线,大大小小的汽车和小心翼翼的行人在灰线上来回蠕动。
任意喜欢雪,他喜欢雪天的洁白与寂静,但不喜欢雪天的马路。
马路上的雪经过车轮的碾压,一部分已经融化成了黑色的水,在低洼之处汇集起来。没融化的那部分虽然还“坚守”在路面上,但早已失去了雪白色的尊严,灰头土脸地被一只只车轮碾压得一条一拢的,马路上坑坑洼洼、沟沟坎坎的,用“翻浆”一词形容此时的路面最为贴切。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动了正望着窗外愣神的任意。
电话是李晓梅打来的。
李晓梅告诉他,那些宣传单页都已印完,下午就给他送过来。
意外接到这个电话,把任意的神经充分调动起来。
在兴奋中,盼着下午的到来。
生活中,我们经常为了等待某个激动的时刻而将时间的珍贵忘却。为了那个时刻,我们会毫不吝惜地期望时间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雪停了。
下午五点钟,天色已暗,地上的雪白映出了一丝蓝幽幽的荧光。
李晓梅又出现在马路对面,一看便知她跟上次一样,是坐同一路公交车来的,公交车站就在马路对面的那个方向。
任意感觉到自己瞳孔放大的变化,似乎如果没有眼眶,眼珠子就得掉出来。金鱼的眼睛没准就是这样进化的。
她的穿着依然没有改变,只是手上多了两包宣传页。
李晓梅双眼紧盯着泥雪混合、脏兮兮且溜滑的路面,小心翼翼地向酒吧挪过来。
也许是两包宣传页沉甸甸的,让她很想快速穿过马路,尽管来往穿梭的汽车还不少,但她已经迈下了马路牙子。
意外发生了。
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过来,并没有因已站在路面上的李晓梅而减速。
脏污的雪水向转动的车轮两侧飞溅。
有钱人碰着的物体都爱张牙舞爪,污水也不例外。
李晓梅见状想往回撤身,可为时已晚,身上的衣服成了一幅印象画的画板,一片片黑色斑点在她白色的羽绒服上显现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护住头部,但没想到手中拎着的那根包裹宣传页的尼龙线突然断了。
一张张被紧紧包在一起的宣传页,猛然间获得了意外的自由,肆意地在她身旁飘散开来,落在脏污不堪的雪水里。
黑色轿车飞驰而去,李晓梅则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把目光毫不吝啬地抛了过来,看着能让他们提神的意外一幕。
没有人过来帮忙,甚至有几位还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大概是由于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位漂亮的姑娘。
李晓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没有关心身上的脏污,也没办法回避人们的目光,只是盯着地上那一张张已经变了面目的宣传页。
视野中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让任意的双眼大了一圈儿。
他猛地站起身来,冲出酒吧。
伴随着几声不太刺耳的刹车声,任意飞身到了李晓梅的面前,身后丢过来一句狠狠的骂声:“看着点车,找死呀!”
无意中他成了“英雄”。
任意的出现,像是一块吸引力极强的磁铁,立刻把李晓梅的窘迫吸引过去了一大半。
他看到了有两条清晰泪痕的脸和一双无奈的眼睛……
他没说话,蹲下去,随意捡起了一些还没有被雪水浸泡的宣传页。
李晓梅也回过神来,捋了一下头发,正要蹲下和任意一起捡。
任意忽然停下来,一手搂着一些捡起来的宣传页,往怀里一抱,尽可能地多拿一些,一手很自然地抄起李晓梅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李晓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任由任意拽着,在他身后趔趄着,踩着泥泞的雪水,小跑着过了马路,进了酒吧。
李晓梅的鞋子已经湿透,裤子和羽绒服被溅上的污水染得如花斑狗一般。她站在酒吧里,窘迫地不知怎么才好。酒吧的两个服务员也都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到我办公室吧。”任意把怀里的宣传页放到一张桌子上,转过头对李晓梅说道,语气就像家人一样自然。
“快进里屋去吧,把鞋放暖气上烤烤,都湿了。”一个微胖的服务员小姑娘,边说边朝李晓梅走过来,拉着她进了任意的小办公室。
小姑娘叫容儿,在任意的酒吧里工作两年多了,内蒙古赤峰人,跟着父母来北京打工,学历不高,大大咧咧,快言快语。
李晓梅被容儿牵到了里屋,容儿拿了一份报纸垫到椅子上,让她坐下。她此时如同一只被线牵着的木偶,只能顺着别人的“旨意”而动。
“容儿,你帮她弄弄吧。”任意朝容儿扬了一下头说道。
“好嘞,好嘞。”容儿瞄了一眼任意,扬起一只手朝他挥了两下,示意他出去。
酒吧也开始上人了,三三两两的客人,进来后找桌子坐下来。
任意朝容儿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李晓梅,转身出去招待客人去了。
李晓梅根本无法拒绝容儿的“指示”,只能将鞋脱下来放到暖气上,又接过容儿递过来的一卷卫生纸,撕下一些,开始擦拭衣服上的泥点。
在等待鞋子烤干的时间里,李晓梅与容儿聊起了天。
有句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李晓梅不善言谈,但女孩子之间的谈话,还是明显的自然了不少。从容儿这里,李晓梅大概了解了任意的一些过往。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们老板肯定是买吃的去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细心,知道咱们俩还没吃饭呢!”
看到拎着两大兜子回来的任意,容儿乐呵呵地对李晓梅说道,以显示自己推断的正确性。
李晓梅看了一眼任意,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不是也没吃呢嘛!”任意还故意为自己申辩了一句。
“来吧,趁着这时候客人少,咱们先吃吧!我是从麦当劳里买的,不知道你们爱吃不?”他主要是担心李晓梅爱不爱吃,倒不在乎容儿。
容儿这家伙胃口好得很,只要是花别人的钱,她什么都爱吃。
“爱吃,爱吃。”话还没说完,容儿已接过任意手里两大兜子,放到办公桌上开始翻找。
显然,任意出去这会儿,李晓梅和容儿两人都成朋友了,没有了起初的拘束和客套。
夜已深,“夜猫子”都出动了,酒吧也忙乎开了。
李晓梅光着脚也没办法走,只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尴尬地熬煎着。
好不容易等任意空闲下来,李晓梅正想和他说一下宣传页重新印刷的事情,没想到任意却主动坚持说,这些没有被浸泡的宣传页也够用了,不用再重新印了。
任意知道,李晓梅只是个打工的,若重新印刷的话,这些费用肯定是要由她自己承担的。
李晓梅见任意一再坚持,也就不好再推脱,只能不断地对任意报以感激和感谢。
夜更深了,鞋子和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李晓梅在不断的感谢话中向任意和容儿告辞。
其实,她也想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给任意帮帮忙,但是不行,因为“家”里,还有一位她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