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羔羊
零白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细碎的珍珠点缀在她的发间，如同散落的星辰。
她的眼睛是淡蓝色，配上淡漠的神情，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仿佛一座闪着晶莹微芒的冰雕。
零端着一份烟熏鲑鱼走来，坐到路明非另一侧的椅子上。
芬格尔诧异地看着零，又看看路明非，嘴里吃到一半的甜虾掉到了盘子上。
“不是，哥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漂亮妹子？”
零拿起刀叉，优雅地切下一小块鱼肉，“如果只算能说得上话的正式见面，这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在3E考试。”
“我们以前见过吗？”路明非看着零，“3E考试那时候，你的眼神像是在怀念什么人。”
芬格尔挤眉弄眼，“师弟你这个问题简直就像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种老套搭讪。”
“对于我来说，这是个哲学问题，很难回答，”零漫不经心地说，“虽然没见过，但我看到你觉得眼熟，心里就把你当做曾经的朋友了，忍不住把我们的见面当作久别重逢。”
零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在零说这话的时候路明非很难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这句话的真假。
她向路明非伸出手来。
“握手吗？握过手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零眨眨眼睛，此刻在这名冰雕一样的女孩身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灵动，她看着路明非，淡蓝色的眼眸深处泛起小心翼翼的、期待的意味。
路明非轻轻握了握零的手，然后松开，零的手并不冷，指尖微凉，但是手心泛着暖意。
零收回手掌，将视线移回到自己面前的餐盘上，念起一段长句，仿佛是某种古老的咒言。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他们上来遍满了全地，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就有火从天降下，烧灭了他们。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
“《启示录》二十章第九节……”
路明非在书里看到过这句话。
它描述了一场羔羊与兽之间所发生的较量。
在书里兽的一方力量来自一只“龙”。
“就是那龙、就是古蛇、又叫魔鬼、也叫撒旦”，但他却统治着世界，“迷惑”了普天下的人。
“兽”从“海中上来”，头上戴着亵渎神的名号，一度获得了龙的所有能力和权势。
全地的人都稀奇跟从那兽、也拜那龙……
零口中“曾经的朋友”……或许是撒旦本身吗？
“我更喜欢最后一句——按着定命，人人皆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行善的复活得生，作恶的复活定罪。”路明非说。
“魔鬼也能复活得生吗？”零看向路明非。
“魔鬼最初也是上帝创造的天使，他依照上帝的旨意考验人类，最后却被打入地狱，如果有谁需要为魔鬼担负罪责，大概是上帝吧。”
“喂喂喂，停停，你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啊，神学吗？大多数混血种应该都不信上帝的说，要信应该也应该是信北欧神话里的奥丁吧……”
芬格尔挠头，眼神空洞，仿佛遭到了精神攻击，“听得我都想长脑子了。”
他打量了一眼周围，把脑袋凑到路明非旁边，“话说回来，自由一日你到底要怎么赢……”
“恺撒和楚子航带的都是手下的精兵悍将，虽然说师兄我愿意重出江湖，为你效犬马之劳，但是刘备有诸葛亮最后也没能成功翻盘啊……”
“那你是诸葛亮吗？”
“我不是……”
“我当然也不是刘备，没有光复汉室的雄心。”路明非盯着桌上的牛排，
“最下也就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庸人’，在上层人眼中这些人只是随波逐流地活着，但他们是一切的基础。没有了底层的支撑所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都会跌落，更无从谈论正义。”
“我的爸妈，昂热校长说他们也是‘S’级，可我认识的他们只是为生活奔忙的两人，有段时间他们在的研究所出了问题，两人都失业了，但是还有房贷要还，那段时间他们一个人选择去开出租，一个短暂地成为了附近书店的店员。”
“有人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好像能力和责任有某种必要的关联一样。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不是因为他们有能力所以去承担责任，而是因为责任就在他身上，和本身的能力没关系。”
“我没有想可怜或者为‘庸人’打抱不平，他们的意志丝毫不弱于站在上面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我也无意反驳恺撒的论调，只是觉得‘庸人’一样可以赢。”
芬格尔沉默了一会儿，“兄弟你……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的精神世界。你打算一个人撑起‘庸人’的队伍吗？”
“师兄你也太小看‘庸人’了，‘庸人’比你想象的要强。”
“怎么个强法？我们连A级都没几个……”
“这群庸人里可是有四名A级啊，狮心会加上楚子航也才只有三名A级。”路明非说。
“零，奇兰，还有……”芬格尔掰着手指，从脑子里费力地搜刮着剩下两个人的名字。
“曾经的A级也是A级，师兄你当然也算在其中，另外一个是阿卜杜拉·阿巴斯。”
“啊？听起来像是中东人，这位又是哪路神仙，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等等，和凯撒同届的那位狮心会的前任会长？！”
芬格尔张大嘴巴，低头猛翻手机里存的“庸人”名单。
“这里面有部分人根本没参加自由一日决策会议吧，他们不是狮心会学生会或者新生联谊会里的任何一方！”
吵嚷的晚宴会场中刮起了一阵微风。
所有人一起看向安珀馆的门口，门被人推开。
她闯入了晚宴，暗红色头发飞扬，一身黑色不规则裁剪的长裙，裙摆的线条柔软流畅得像是玫瑰花的花瓣，高跟鞋衬得长腿雪白纤长。
她带着风来，流动的风从晚宴上的每个人身旁穿过。
诺诺遥遥朝路明非和芬格尔还有零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然后走向恺撒。
“你迟到了接近半小时，今天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恺撒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目光带着浅浅的忧虑。
“我刚刚去执行部看过曼斯教授了。”诺诺走过去。
恺撒微微俯身，然后低头，跟她行了一个臭屁到极点也优雅到极点的贴面礼。
“曼斯教授从今年开始不再授课，”诺诺说，“下半年的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将由校长代课。”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心不在焉，”恺撒轻声说，像个皇帝一样牵起诺诺的手，
“但是我不会多问，希望今天的晚宴能令你开心。”
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学生会干部摇了摇黄铜小铃，所有人停止了说话。
“先生，请离开舞场，下面是社交舞环节。”侍者来到大厅中央彬彬有礼地提醒。
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亮起，身穿礼服的男生女生各自聚到一起。
典雅且上流，仿佛进了欧洲贵族的家宴。
满厅寂静，舞会即将开始。
人们不约而同地分成了两拨，一拨走上台前，一拨退到了不同的角落里。
“你看那边……是不是新来的‘S’级？那种普通的正装……好像确实‘S’级出身普通的消息。”
“你们觉得，关于他的那些流言，到底哪些是真的？”
“在执行部的任务大出风头，又在自由一日决策会议中挑战恺撒，我还以为会是那种一眼看上去非常霸气的人。”又有人说。
“果然距离产生美，真人看起来有点柔弱，在我心目中的逼格下降了不少……”
“你们不觉得像恺撒和楚子航那种类型太难以接近了吗？路明非看起来更平易近人而且感觉很亚撒西的样子……”
“来跳支舞么，反正已经来了。”
零朝路明非伸出手。
“好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妹子都这么说了，身为男人怎么还能犹豫？”
芬格尔推了路明非一把，把路明非和零送入了舞会中央。
“好久没有跳舞了啊！”
完成每天一件好人好事的芬格尔拍拍手掌，环视四周，大声说出了这句豪气干云的话。
周围人都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扫视，最终芬格尔的视野中只剩下一人茫然四顾。
“就你了！”芬格尔冲了过去。
悠扬的乐声响起，众人下意识地把舞池的里圈留给了最耀眼的三组人。
三对人影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恺撒和诺诺，路明非和零，芬格尔和奇兰……
等等，混进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第三对组合身上。
与前两对组合相匹配的难道不应该是楚子航和苏茜吗……
看到这组不和谐音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同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事实证明了，他们的预感并没有出错。
曲目是简单经典的华尔兹，女士站位略偏左，居于男士的身侧，六个基本舞步。
裙摆开合起落，男孩女孩们旋转着，目光交错，身姿轻盈，精妙，优雅如行云流水。
哪怕是芬格尔和满脑袋问号的奇兰也随着音乐正确地前进后退、旋转挪移。
问题出在交换舞伴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