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来说谎吧(改)
恺撒沉默地看着后窗摇曳的树影。
安珀馆的大厅里满地的玫瑰花瓣在风中零落,盛宴散去,学生会的干部们开始收拾现场。
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来到他身后,从晚宴开场到匆匆结束,他一直站在角落,看起来像一位侍者,和人群融为一体。
帕西躬身,“少爷,需要我带人去找陈小姐吗?”
恺撒试着拨诺诺的电话,但是诺诺的手机已经关机。
“不用,我会自己去找。”
“关于陈小姐问您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少爷您的答案。”帕西轻声说。
“你在代表我的叔叔弗罗斯特问这个问题吗?”恺撒的眼神冷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丝刻薄的笑,“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可比性,我是指家族。”
帕西轻笑,“如果您的叔叔听见这句话肯定要大发雷霆。”
他看着恺撒离开安珀馆的背影,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人是会说谎的,不只是对其他人说谎,人也会对自己说谎。您也是这样吗?”
银灰色的布加迪威龙从安珀馆的地下车库驶出。
秋夜的凉意降临在学院周遭的漫山遍野。
红色法拉利穿过校门,拐上公路,它沿着环山路飞驰,车影如红龙般蜿蜒。
路明非靠在车窗边,向外远眺,道路两侧是层次错落的红枫,高处是鹅掌楸和北美红杉,葱郁的林木随风起伏,树叶哗啦啦地响。
“莫名有种被绑票的感觉。”
路明非盯着驾驶位戴着墨镜的女孩。
她扯下了束发的蝴蝶发簪,暗红色的头发在路灯的浅黄色光线下起伏舒展,仿佛一团蓬勃燃烧的火。
法拉利在环山公路上平稳地行驶,一路溅起翻飞的枫叶。
“我问你要去哪儿,你说想找个方便看自由一日对战地形的开阔地带,怎么就成我绑架你了。”
“在刚拒绝了恺撒表白的情况下,你带着我上山跑路,在其他人眼里简直就像是逃婚私奔。”
诺诺倒吸一口冷气,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不过现在返程也已经晚了。”
“你有事要和我说,而且不想让诺玛知道。”
“嗯。”
盘山公路的尽头是一栋颇具古典风格的石亭,诺诺把车停在石亭前。
山顶地形平坦,一块巨石压在山顶。
无尽的泉水从岩石下接连不断地跃下,淙淙泉水聚成了一片湖,湖水满溢之后往山下流泻,形成一道小型的瀑布,流水与岩石相击的声音从山崖下传来。
石亭就建在湖畔。
柱子上竟然刻写着中文的楹联。
【天门倒泻一帘雨,梵石灵呵千载文】
“校长从中国泰山旅游回来之后建的,仿的高山流水亭。”诺诺说。
亭子周围长满了杂草和灌木,看来是个冷门至极的景点。
她把高跟鞋扔在亭子里,然后光着脚爬上了最高处的巨石边。
路明非跟着爬了上去,站在岩石上。
这确实是个好位置,整个卡塞尔学院从山腰到山脚的各个建筑都一览无余。
各处都灯火辉煌。
诺诺双脚垂在悬崖边上,整个人后仰,躺在巨石上舒展身体,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是阴天啊。”
“可能会下雨。”路明非坐在悬崖边,双腿垂落,脚下就是空荡荡的深渊。
诺诺歪头看了一眼路明非在的位置,竖起大拇指,“我都不敢坐这么靠边,你有种。”
“你真的没在青铜城里见到‘钥匙’还有……那个女人吗?曼斯教授说本该在青铜城外待命的他们一起进了青铜城。”
“很遗憾……我没遇到他们。”
“我该相信你吗?我总是分不清你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谎,你像是那种能面不改色地说谎的家伙。”
“每个人都会说谎,当你坚信某人一定不会对你撒谎的时候,或许反而要提高警惕。”
路明非说,他低头凝视脚下的深渊,思考着从这里自由落体大概需要几秒。
人大概都有这种奇怪的思维,站在高处时,分明稳稳当当,心和头脑已经提前排练着掉下去的场景了。
“撒谎或者逃跑并不可耻,互相利用也无所谓,你没有必要相信我。”
“你放在小说电影里大概得是魔王那类大反派。”
诺诺伸着手臂起身,看路明非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神奇生物,她盘起腿坐在悬崖边,“撒谎扯淡这方面我一直很在行……那么,我要开始说谎了。”
“嗯。”
诺诺对着黑漆漆的天空说,
“我以前每次想逃跑的时候情况总会变得更糟。”
“陈墨瞳是我的真名,而诺诺这个名字是我偷来的。”
“我有几十个兄弟姐妹,”诺诺轻声说,“除了少数双胞胎和三胞胎,其他人的母亲都是不同的人。所有人名义上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养母。”
“父亲认为混血种的血统是很珍贵很有价值的东西,以此为基础发展出了很多产业,甚至有自建的的医疗机构,找到那些贫穷愿意代孕的女人,给她们钱,让她们生孩子,从中筛选出血统优秀的由老爹赐予最好的教育。”
“我在兄弟姐妹中一直都是表现最好的,只要你表现得足够优秀就能得到奖励和老爹的宠爱,我曾以此为荣并洋洋得意。”
“人为了活下去大概有一种自我催眠的机制,有些事情只要你刻意忽略掉它,就能在扭曲的环境中如鱼得水。”
“可如果有一天你醒了,乐园就会变成地狱。”
“有天一个又脏又臭的疯女人闯进了父亲的庄园,周围几百公顷的森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过来的。大家都出来看热闹,像是在看一只脏兮兮的野狗。”
“她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看到我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她说我是她的女儿,我叫诺诺。”
“从那天开始,我被抓住了把柄。作为父亲最优秀的孩子,我获得了优待和赦免,女人被关在地下的疯人院,每个月我都有一天可以去看望她,不能说话和交流,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我开始想逃跑了。”
“某天我终于抓住了机会,打开了关她的房间。”
“然后她告诉我,她认错了人,她真正的女儿诺诺已经死了。父亲留着她,只是为了让我更听他的话。”
“可我不在乎,执意要带她一起离开。最后我们还是被抓住了,在其他人面前她又变成了那个疯女人,而我又是诺诺了。”
“她把所有的罪责揽下,挡在我面前,为不是女儿的女儿而死。”
秋夜的冷风扫过山顶。
路明非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今天是我生日。”沉默了一会儿,诺诺随口扯了一句。
“祝你生日快乐。”路明非说。
他并不是擅长共情的人,虽然知道现在应该说些安慰人的话,但他从脑子里搜刮了一遍,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库,而且即便是有,无感情的棒读显然只是徒增尴尬。
“很遗憾,我没有准备生日礼物,”路明非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不过,要不要试试现在闭上眼睛许愿,说不定睁眼时会有奇迹。”
“啊?骗鬼嘞,小孩子才信奇迹。”
诺诺撇嘴,不过还是对着夜空闭上了眼睛。
耳畔一阵微风刮过,下方的树叶哗啦啦响,好像真有人在施法召唤奇迹。
诺诺睁眼,一点火光从山下摇曳着升起,然后在漆黑的夜空中砰然绽放,像一朵巨大的漂亮的金色蒲公英,照亮了半个天空。
接着数不清的微光升起,耳畔噼里啪啦接连不断,无数细碎的光辉在漫山遍野从高到低不停地盛开。
密集的星星如雨幕般垂落,又不停有新的光点升起,随着砰砰的声响,各种色彩的辉光亮起绽开闪烁着散落。
整片夜空都变成了璀璨的星河。
“怎么可能?”诺诺蹭地站了起来,“今天是我生日这句话……是我胡扯的……”
“校工部在为开学典礼做准备工作,这场烟花是提前安排好时间的排练,持续时间大约十五分钟。”
“真狡猾啊。”
诺诺看着夜空不停地眨眼,烟花的倒影在眼里闪烁个不停。
一滴水珠落在石头上。
“下雨了吗?”路明非说。
“哪有下雨!”诺诺抹脸。
“青铜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回去的,你有侧写,能推断出来很多东西,”路明非站起来,“我之前的承诺仍然有效,现在该下山了。”
一滴雨水坠落在诺诺的额头,接着掉落的雨滴越来越多。
“原来真的下雨了……”
远处邻近的另一座山顶,银灰色的布加迪威龙旁,金色长发的年轻人沉默地看着烟花起落。
帕西为恺撒撑起黑伞,“少爷,下雨了。”
……
距离自由一日倒计时,一天。
经过分配,诺顿馆将成为自由一日中“庸人”的临时基地。
诺顿馆。
“前任狮心会会长参加自由一日不会引来争议么?”
“应该不会。”
年轻人眨眼,他的虹膜是漂亮的绿色,晶莹剔透,像是最上等的祖母绿。
只看脸的话,长相有些像在博物馆奇妙夜里饰演法老阿卡门拉的演员拉米·马雷克。
“事实上,我只担任了不到两个月的狮心会会长,就将会长的职位移交给了楚,知道我的人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