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是皇上哟!
梅新基恭恭敬敬地递上他们缴获的那块牙牌,上面刻着的是小篆,他识字有限,更加认不得了。
珠儿擅长书写馆阁体的标准正楷,可面对这些印章、牙牌上古朴的篆字,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此刻她一字一字艰难地念道:
“锦……锦……后面这个……”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朱栩接过来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惊!
珠儿满是好奇地望着他。
“好家伙,官职不大,权利非比寻常,竟是大内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朱栩看着梅新基那茫然的眼神,只是淡淡一笑。
珠儿虽说不认识篆字,但在官场政治方面,得益于朱栩的悉心教导,也算知道些皮毛。
要知道朱栩前世乃是世界顶尖企业的首席执行官,在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多个领域皆造诣颇深,斩获众多名牌大学的博士学位,光是发表在顶级刊物上的文章就多达一百多篇。
光看这些履历,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是个老教授,实则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
“锦衣卫,还是指挥使,天呐!”
珠儿话到嘴边又赶紧收了回来,不敢再往下想了。
“先生,会不会是那位?”
朱栩轻摇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
“恐怕还真被你猜中了哟。”
“呸呸!”
珠儿连忙重重打了自己小嘴两下,朱栩伸出折扇轻轻一挡,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酒窝,柔声道:
“小猪猪……”
珠儿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先生怎么看起来这般淡定,到底是不是那一位啊!
“我要亲自去瞧瞧,小梅,前头带路。”朱栩用手点指山寨方向。
“得嘞!”梅新基兴奋得手舞足蹈。
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以为自己误打误撞立了什么大功,珠儿犹豫着是否要将真相告诉他。
匆忙之间,珠儿不忘为她家先生披上一件狐裘大衣,三人便快马加鞭直奔“王八山”,那是梅新基这伙山贼的“小狗窝”。
反正珠儿是这么称呼的。
这王八山原本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由于香火不旺,僧人们都迁往了鹭岛,此处也就逐渐荒废了。
梅新基一伙山贼便毫不客气地鸠占鹊巢。
这伙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却不知怎的学了闽王爷几分行事风格。
他们将那寺庙打扫得一尘不染,装饰得金碧辉煌,几间禅房也布置得如同豪华野奢一般。
偶尔有过路的商人被“请”上山几回后,令人意外的是,居然还真有回头客。
朱栩为此还曾夸赞过他们:“倒有几分经商的头脑。”
快马疾驰了数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三人才抵达王八山大寨,石牌坊上歪歪扭扭刻着“王八山”几个大字。
“狗杂碎!把闽王朱栩叫来!倘若胆敢对我家管事不利,定调来人马,踏平你这狗屁王八山,令汝等永无翻身之日!”
随着这声嘶力竭的怒吼,梅新基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朱栩和珠儿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锦衣卫督指挥使蒋瓛,那可是手握绣春刀、先斩后奏的狠角色!
朝中文武百官,乃至开国元勋、皇亲国戚,哪个见了他不是谨小慎微,梅新基一伙泼皮,这回可真是了不起了,居然能把他给关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蒋瓛此时也是恐惧到了极点,有些发疯了,这回连老朱都让他们绑上山了!万一这些身份不明、官匪勾结的家伙铸成大错……
他求自无用,内心恐慌到了极点……
几人绕过关押蒋瓛的那间禅房,当中最大的一间关押着的正是那麻衣老者与那锦衣华服的赵员外。
瞧那赵员外尖嘴猴腮的模样,朱栩心中暗自揣测,此人应是皇宫大内的内监总管之类的人物,那麻衣老者则更不寻常!
朱栩透过窗棂,静静地凝视着那麻衣老管事。
禅房中点着油灯,昏黄的光线中,麻衣老者盘坐在蒲团之上。
此时傍晚已深,外面一片漆黑,四目相对的瞬间,朱栩不禁心头一颤,眼眶湿润。
朱栩感慨万千,幼年时与这位叔父仅有寥寥数次见面,至今记忆犹新。
曾经那位雄姿英发、老当益壮的开国帝王,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依稀能想象到往日驰骋疆场的英雄风采。
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手上斑驳的老人斑,英雄暮年,令人唏嘘。
抛开帝王的身份不论,他也不过是位满鬓霜白的老人。为了儿子的重病,不顾自己安危,深入这偏远之地,只为谋求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当然,他并不知晓,除了这主要缘由,朱元璋越老,疑心病越重,他对那荧惑守心的天象深信不疑。相较于太子朱标的病重,他同样担忧这东南边陲之地,是否会出现如同当年陈友谅那般的劲敌!
不到夜晚时分,朱栩早早吩咐下人给赵员外一行准备斋饭,想来一路奔波,饱餐一顿定能令朱元璋因长子病重,沉重的心情好转。
珠儿亲自下厨,厨艺精湛,丝毫不逊于京城天一楼的大厨。
虽说她从未到过京城,也未曾真正品尝过天一楼的菜肴,但既然先生如此夸赞,那定然是不差的。
禅房中,朱元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诵读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诚心祈祷他的皇儿能够早日康复。
即便小喽啰送来堪比御厨水准的佳肴,也吃不下两口。
诸如红烧板栗鲤鱼、避风塘蓝尾虾、蟹粉鱼羹……
赵诚与蒋瓛面面相觑,这帮山贼对待人质的待遇未免有些太好了吧。
“皇……黄管事,人是铁饭是钢,大公子的病来日方长,机缘到了,定能药到病除,多少吃一些吧。”
赵诚小心地劝说道。
蒋瓛闻着食盒内飘散而出的诱人香味,连饮了数碗茶水,愈发肚饿。
朱元璋终于缓缓回过头来:
“咱不饿,你们用便是,仔细查看是否有迷药,这些食物来得蹊跷。”
“诺!”
赵诚轻声应道,感同身受,此刻也是毫无胃口。
“蒋护卫请自便。”
“多谢赵员外。”
蒋瓛如同得到了赦令一般,轻轻拔下头上的发钗,其尖端乃是银器,试探之后,未见变色。又用力嗅了嗅,吃了一点,确定并无异常,这才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梅新基轻笑了下,知道这厮是着了他的道着怕了。
见到只有蒋瓛在狼吞虎咽,另两人一口没动,原本自信满满的珠儿不禁有些沮丧。
“并非珠儿的手艺不佳,而是两位老者心中感慨颇多,岁月无情,即便身为天下共主,一代帝王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这生老病死、儿女情长所牵累……”
朱栩联想到自己前世的妻子,安慰珠儿,也是安慰着自己。
“先生总是这般多愁善感,珠儿心思简单,只关心着先生一日三餐可有按时用膳,夜间会不会受凉。”
珠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朱栩用手轻轻刮了下她的俏鼻:“休要贫嘴。”
珠儿抿嘴一笑。
“珠儿姑娘,你跟俺讲讲,那老头究竟是何身份啊。能让先生如此重视,俺可真是羡慕得紧。”
“羡慕呀,悄悄告诉你,那是皇上哟!”
朱栩与梅新基勾肩搭背,梅新基满心期待,想着先生会如何奖赏自己。
珠儿露出尴尬的表情,见他那副天真的模样,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梅新基听闻,瞬间呆若木鸡,嘴唇颤抖不停:“是……当今……圣上!”
朱栩顽皮一笑,轻摇折扇说道:“有本王在,莫慌。”
珠儿赶忙将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梅新基搀扶起来。
“先生实在太坏了!”
梅新基还在不停喃喃自语,“是……圣……圣上……”
“坏大事了!”
一声断喝,打破了这边的尴尬。
“沈纪善到了。”
朱栩折扇一指,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