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帮忙埋了

队伍短了一大截，其中有脚部扭伤之人，有呕吐至无力者，有心中胆怯之辈，还有需要护卫主子之人，于是他们掉转方向，踏上了归程。

虽然他们喊过无数次壮怀激烈，可终究人总有自己办不到事情。剩下的人背着更多的物资，走着更为艰难的步伐。胖子已经落在了最后，喘得跟破风箱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泥土的气息，还能闻到淡淡的烤肉香味。当兵的说那是烤人肉的味道，吓得一群年轻人脸色更加苍白，有几个不争气的抱着大树哇哇地吐。零星的枪声预示着这里是战场，是杀人的地方。

当兵的进入阵地，没一会儿又回来，挥手示意大家跟上。于是，众人跟上，心中既紧张又麻木。虽然到了他们曾喊着想要来到的前线，却已没有了往日的慷慨激昂。

山头上尽是横七竖八的工事和弹坑。树木要么被炸得横躺于地，要么被烧焦，还冒着青烟。阵地上未见尸体，当兵的人说傍晚时分双方会默契地收拢各自一方的尸体，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脚下的土地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难以呼吸。刘景升扫视了一眼阵地，还有二十多个人，有人整理着手中的枪，有人在土里翻找着子弹，有人在修缮工事，还有人在呼呼大睡，鼾声阵阵。

靠在机枪旁满脸胡子的那个人是连长，刘景升没有过去，老吴正在汇报。两人时不时地往这边看一眼，估计是在谈论自己这队保安团。

刘景升数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还有 14个，掉队了 16个，还没见到日本人就减员过半。他摇了摇头，看向已经活过来的胖子，胖子正围着一个当兵的问这问那，从小到大成绩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会儿的工夫，估计汇报完了，那个满脸胡子的人和老吴朝这边走过来。

“啪”的一声，一个军礼。“我姓刘，是他们的连长。感谢你们送来的物资，很及时，谢谢！”

这个军礼来得太突然，把刘景升弄得不知所措，他赶紧爬起来，学着样子回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军礼。

刘景升怕这大胡子真不守承诺把他们这群人留下来，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为了打消大胡子的念头，他赶紧搬出县长还等着的理由，提醒大胡子和县长的约定。怕县长不好使，他还跟大胡子套起交情来，连五百年前是一家都说了出来。

可人家大胡子根本没那想法，直接让刘景升把保安团带回去。这下倒是让刘景升不太好办了，他还准备拿装备换吴哥呢。这要是就这么走了，买卖都没谈就黄了。

这大胡子不按套路出牌啊，刘景升看着弟兄们手里的新家伙，他还准备拿枪换人呢。欲擒故纵？这东北人也不实在啊。

刘景升回过头对着胖子喊道：“胖子，集合人，咱回家了。”哼，小样儿，看谁沉得住气，不信你们枪都不能人手一支了还能在那儿装。

估计是学习被打扰了，胖子满是怨气地说道：“我是副队长，又不是你家的长工。就这么几个人，都在这儿站着，你摆什么队长架子呀？集合个屁，有事儿就直说。”

这死胖子，真是越来越欠揍了，回去非要揍他一顿。不理会胖子，刘景升又开始和吴排长告别，总之就是一副要走的架势。他还就不信了，这帮人的机枪连支架都没了，会对自己这帮人手中的新家伙不感兴趣。

就在刘景升带着众人走出没两步的时候，大伙子终于叫住了他。

“没问题，吴大哥跟我走，枪给你留下。”刘景升诱惑道：“我看你们那破机枪支架都没了，我们有新的。”

大胡子显得很是为难，看着刘景升众人手中的武器，心中颇为不舍。“打完这仗，我们当中谁活着谁就跟你，有几个算几个。你若同意，明天我们去找你。当然，如果我们都死在这儿，那就只能算你倒霉了。”

刘景升一看这已经是大胡子最后的底线了，赶忙表示同意。双方告别，大胡子仿佛放下了重担，走路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几个月的撤退让这些东北军背负了太多。没有物资补给，没有人员补充。一仗接着一仗打下来，除了内心的仇恨和外界的谩骂，什么都没了。脱了这身军装，以前的坚持便没了意义；穿着这身军装，也许再也回不到东北。只有活人才有资格说回东北。

顺着山的反方向，有一片林子，草有半人高，除了草什么也看不到。胖子说当兵的告诉他，死去的兵都在那边。如果不急着回去，希望他们能帮着埋了。刘景升看着胖子热切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一边是众多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一排又一排；另一边是新坟头，没有墓碑，亦是一排又一排。刘景升其实心里发怵了，他见过死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死人，更没见过这么多支离破碎的尸首。其他的纨绔子弟们也都吓破了胆，狼狈不堪地哇哇吐着胆汁。胖子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听不清他在念叨着什么。

忽然，胖子猛地站起身，站到一块大石头上，站得那么高，也不怕被日本人一枪给崩了。

“弟兄们，我们的信念如磐石般坚定，我们的勇气如烈火般炙热，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身后就是我们从小到大生活的土地，那里有我们的父母，有我们的老师和同学，有我们的父老乡亲，拿出我们的勇气，团结起来，打倒…”

“滚一边去！”刘景升飞起一脚，踹在死胖子的屁股上，将他从“神坛”上踢了下来，“我身后一千六百里还是日本呢。就显你有能耐了，我才是队长，分不清大小王的玩意儿，等回去了一天揍你八遍。”

转过头，刘景升向正懵逼着的小伙伴们说：“哥几个，活了十几年，今天咱们也算见了大世面了。怂的就自己溜回家，躲到老娘的裤裆里去，没怂的跟我一起把他们埋了。都是英雄好汉，不能让他们被狼叼狗啃。揍日本人咱不行，埋个人再怂的话就太丢人了。留下的站左边，想回去吃奶的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