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薛芳华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穿着汉服的身形。赵文琼挑选的是一件月白色对襟襦裙，襦裙的式样用四幅连接缝合而成，上窄下宽，下垂至地，裙腰用绢条装饰，两端缝有系带，腰带和对襟上都绣着琼花。吴慧倩帮她上了妆，打理着头发，细心地把她的头发梳理成三股，编成麻花辫盘到头顶，簪上一朵琼花，又巧妙地用粉底和遮瑕膏遮住了她的黑眼圈，涂上淡粉色的唇釉，令她显得容光焕发。
“你看，这样就像古装剧里的美人了。”吴慧倩用手机输入这句话，笑眯眯地说道。薛芳华有点害羞，她平时向来不在意穿着，总是买几套一模一样的优衣库上班穿，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打扮过了：“这样穿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会，芳华姐姐真漂亮。”刘芸扬起小脸称赞道，由于在村里找不到合适的模特，薛芳华只好和刘芸亲自上阵。刘芸也穿着襦裙，披散着头发，脸庞红润讨喜，像从画中走出的娃娃。她搬了个小凳坐到薛芳华面前，薛芳华试着给她编小辫子，却笨手笨脚，总是不得要领，吴慧倩便接过了她的工作，很快就给刘芸编成了一对双环髻，簪上两朵桃花的蓓蕾。
“你们人呢？”外面传来赵文琼的声音。薛芳华揭开帐帘走出来，他怔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温柔的惊艳。薛芳华有些不自在，尴尬地说道：“我就说我当不了模特，还是把衣服换了吧。”
“不，很适合你啊。”赵文琼微笑道，“过来吧，摄影师已经准备好了。”
说是摄影师，其实也不过是赵文琼从村委会找来的一个同事纪敏，年纪比他小两岁，平时就喜欢捣鼓摄影器材。由于桐花村的花木产业发达，他们便把拍摄地点定在竹园。纪敏开了一辆小货车过来，薛芳华抱着刘芸坐到后座上。连绵数日的小雨已经停了，阳光从正面撒在挡风玻璃上，引擎盖也反射着白光，薛芳华觉得有些刺眼，不过车很快开出了这片空地，驶上了外边的林荫道。林荫道两旁种满了梧桐树，叶片像翡翠一样绿的发亮，仿佛正朝外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过滤出的光斑如流水一般缓缓地淌过，薛芳华摇下玻璃窗，微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新奇地向上看，仿佛是一条潜行的鱼。
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当树木渐渐地变少的时候，石子路变成了沙土路，小货车开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上，那里竖着一根高高的木杆，钉了一块整齐的长方形木牌，写着朴园的字样。入口右侧为一巨石，左侧是两棵高大珍贵的枸骨，一所带廊的房屋坐北朝南，亲水平台前是一碧绿水池，水池中波光粼粼，几尾橙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池边散点湖石，石旁种植着密密的迎春和菖蒲。山上繁花垂条，山顶流泉飞瀑，倒映亭台楼阁绿树山石，渲染出浓浓的水墨意蕴。假山则用纯白色的宣石沿南墙垒叠而成，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但在背光下却如皑皑白雪，山间植有傲雪挺立的三株腊梅和一棵寓意“年年有余”的榆树。
薛芳华十分惊喜，她原本以为这副画面只有著名的个园才有，但竹园的景致竟然不输个园了。刘芸很高兴，她今年刚满六岁，还没上小学，乡下的活动很少，换上古装的她宛如一只小黄莺，围着众人飞个不停，哪里都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水池被一座雕栏石板小桥分割为两块，一行人穿过水池和假山，来到一处六角风亭前面，这座亭子与南面的曲尺型观景长廊相连，长廊尽头是一棵高大的紫薇树，树旁奇石耸立，该树形似卧龙，树上繁花累累，站在亭子里往下望去，则满园花木尽收眼底。薛芳华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做出各种姿势，她一直都不太会拍照，偶尔团建活动拍出来的照片也比本人难看，最后纪敏从几十张照片中挑了几张，薛芳华的照片只有一张侧颜能看。薛芳华忙了半晌也累了，在树下席地而坐，打开手机直播间，看到直播间还是只有寥寥几人，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快门声，薛芳华抬起头，赵文琼拿着手机，给她看刚拍的照片：“你刚才太紧张了，这张就很好看。”
“我不上镜。”
“哪里有，我看你很上镜，只是不习惯当模特而已。”
湖畔种满了花树，微风拂过，粉白的花朵层层叠叠的缀满枝头，风一吹过就纷飞如落雪。一片花瓣落在薛芳华发顶，赵文琼下意识地帮她摘取花瓣，薛芳华的耳根忽然焼了起来，她慌忙移开目光，仓促的转移话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流量带起来？我到各大汉服论坛和交流平台宣传我们的店铺，也开了小红书的账号，但现在流量一点起色都没有，还是只有两三个粉丝，要是我学过市场营销就好了。我在想，我们能不能买水军冲一冲流量。”
“不能这么做，现在平台都有监管机制，只要你用了水军，严重的情况下你的账号可能被封禁。别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我们也在摸着石头过河，只能慢慢来了。”赵文琼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对了，你现在还在找工作吗？”
“在啊，但最近都没有人约我面试。”薛芳华叹了口气，“看得上我的工作待遇都达不到我的要求，那点工资在上海只能当作生活费，还得节衣缩食过日子，买车买房就别想了。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只好先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心慌。”
“你一定要回上海吗？”
“不然呢？”
“你有没有想过在离老家近的地方找个工作？”赵文琼斟酌着措辞，委婉地说道，“扬州不是挺好的嘛，离家近，坐几个小时大巴就回来了，房价也不贵。”
“我学的是金融，在二线城市只能当销售，还是月薪五六千的那种。而且扬州的就业机会太少了，待遇也不好，很多私企连社保都不肯交，基本上就只有考公一条路了。”薛芳华侧过头，冲他笑道，“你觉得我适合当公务员吗？”
“这事说不准，看每个人的性格，有的人也许觉得当公务员很好，虽然工资低点，但可以多陪伴家人。”
“我不喜欢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薛芳华说，赵文琼怔了怔，她意识到这话在赵文琼面前说不太合适，连忙补充道：“当然，公务员的工作非常稳定，只是不适合我而已，我觉得这份工作适合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和想走仕途的人。”
赵文琼正想开口，纪敏朝两人走了过来，半开玩笑地说道：“哟，小两口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
“别瞎扯。”赵文琼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纪敏说：“我拍了四十多张照片，还录了几个小视频，你回头看下哪些能用。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我们拍的内容太单调了，现在玩自媒体的人太多了，只要有手机会拍照就能上传抖音，汉服美女配绒花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
“那你说拍什么？”
“最近马上是花朝节了，拍拍花朝节的庆典怎么样？”纪敏兴奋地说道，“听说镇上最近在举办庆典活动，肯定很热闹，到时候咱们再加入一些本地元素进去，不愁视频没流量。”
“花朝节是在农历二月末吧，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呢，这期间我们拍点什么好？”
赵文琼正想开口，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习惯性地接起电话，听到对面没有声音，不由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吴慧倩已经给他发了十几条微信，立刻站了起来：“佳安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