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传唤
短暂放下心中思绪,黄霄平复心情,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开门之后,外头站着一位身穿厚实棉衣的男人,约莫二三十岁,没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一提的是他手里拿着书笔,不时勾连圈点。
现在看着对方的模样,黄霄心中微动。
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身穿防寒的棉服,行动必然不如他迅速,真要跑起来成功率不小。
但思索片刻,黄霄便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
如果真是发现了自己杀人,那过来的必然不会只有一个人,更不可能连武器防具都没有。
也是。
一个镇上过千人,总有几个陈昌和这种人,聚是折箩散是泔水。镇上巴不得他们赶紧消失,短时间内怎么可能会有人注意?
如果真的做贼心虚跑了,让镇上起了疑心,反而很快就能查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更瞒不住。
“看来是因为其他事情。”
黄霄想道。
于是略微放松了下来,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男人看了一眼破旧不堪的院落,又打量了一眼身着单衣,在清晨寒风里挺直身躯的俊秀青年,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开口询问道:
“你是黄阿石?”
“回大人的话,我是黄阿石,大名黄霄。
门外风凉,不如进来坐坐?只是家中贫寒,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还请大人见谅。”
黄霄不知道眼前之人在镇上到底是什么职位,但相比他这一穷二白的泥身,喊一声大人总归没错。
倒不是故意奉承。
他不清楚对方为人,喊一句大人对方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如果有表露得太过无礼,对方随便使点绊子就能让他本就窘迫的生活更糟乱些。
该有的礼貌还是应该准备到位。
果不其然,执笔的男人看着眼前少年的表现,合上书摆摆手笑道:
“既然确定了身份,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叫李存生。都是镇上的,我年纪比你大上十岁,你喊一声李哥便可。
进去坐坐就不必了,你知道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李存生没有摆架子,就像是个村上的邻家大哥,只不过多了些许书气罢了。
镇子里没有官府,很多事情都是由村里的故旧、村正代劳,没那么多规矩。
不论人流程怎样,只要把事情办了,就是能手。
“是为斗会之事。”
自己最近就只做过这么两件事,排除其中一个选项,不是斗会还能是什么?
李存生又点头:
“很好,那我且问你,你纳不上春供,可是事实?”
“是。”
“被收走铜炉鸡灯,参加斗会,你可有怨言?”
“没有。”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还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应该是已经准备好面对了。跟我走吧。”
山林有黑雾,平时黑雾只会隐藏在无人的山林,但每年四季季中会蔓延出来,覆盖周边。
一般会持续约莫一夜时间。
到那时候山里的邪祟妖物倾巢而出,肆意为虐。
对寻常人家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而铜炉鸡灯则是镇上为每家每户配备的辟邪之物。
鬼物惧火,惧铜,惧鸡形、虎形。
用铜制成内部中空,拳头大小的鸡形油灯,配合上鸡油混杂炮制过的少量鸡血,燃烧时空气经过灯脖子处的纤细管道发出如公鸡打鸣的细小响声。
面对寻常较弱的鬼物,一个铜炉鸡灯已经能保一家平安。
不过镇上也不是做慈善的,如果纳不上春供,铜炉鸡灯便会被收回,同时意味着这户人家不再被河弧镇承认。
如果斗会缺人,便要被迫代表河弧镇参加斗会,以此来弥补春供的缺漏。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把需要交代的事情交流完毕。
随后黄霄跟在李存生身后,向着镇子另一头走去。
两人内心各自有着自己的思量,皆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一路气氛有些凝重。
李存生心里也清楚,不管他表现的再轻松,再温和,都改变不了斗会在寻常百姓心中的印象。
因此,对于黄霄的表现早有预料。
只是,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主动打破了沉寂:
“听说镇上有一个哑巴?听说跟你同姓来着,你有什么印象么?”
黄霄一愣,没想到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深深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老实回答:
“李哥……有没有可能你说的哑巴就是我?”
这次轮到李存生愣住了,脚步猛地一顿,险些平地绊倒。
镇子户簿上只有名字,有的是大名,有的是小名,总归是没有外号。
可都说有喊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怎么这老话到了黄霄这里便不灵了?
“镇上不是都传黄哑巴么?怎么你这……”
话说一半,李存生戛然而止,噎着了似得,脸憋得发红。
顺着李存生的话,黄霄幽幽答道:
“前两年,我爹逝世,我哭了两声,嗓子就这么通了。”
实际上,早在前身黄阿石还活着的时候,曾尝试过招魂,那时候就已经破了口封。
只不过,
黄阿石招魂的力道用大了,
招来的是不知道哪来的恶鬼,道行不够,没法沟通,更没法掌控。
但偏偏这一口气攒了十几年,联系大的可怕,想散又散不去,最后黄阿石魂魄被硬生生拽走。
不过黄霄当然不会实打实的回答。
现在的这个回答是黄霄早就考虑过的说辞,就是为了防备今日这种情况出现。
乍一听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聋哑本来并行居多,如若单纯占有其中一种,便不是先天造就。
更像是遭灾或者中邪。
一时失声,再受打击便可能恢复语言。
黄霄本就是穿越来的,对那个只存在记忆里的便宜老爹没什么情感,更不必说黄驰似乎也没真把他当儿子看待。
更多的,是当做工具。
李存生不知道这一切,听着黄霄不大的声音,心中复杂万分,以为是自己勾起了他过去不好的回忆。
李存生欲言又止,最后保持了沉默,看着黄霄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同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黄霄才能让他不在意这件事。
或许他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寂静。
不过好在河弧镇终究只是一个镇子,大不到哪里去,两人交谈片刻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般气氛也很快就散了。
村里的演武场,方形的院墙高高围起,上面带着挡雨的房檐,漆过的墙面配上周边地面灰砖砌出的平整地面,严丝合缝、犬齿交错的纹路形成一种独特美感,如果再看周围种出的绿植,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这是谁家的深宅大院。
演武场大门外是村里的主街,各种商贩、走夫来来往往,叫喊吆喝,招待客人。
一时间,竟不知这里究竟是一处村镇还是县城里某处街道,充斥着繁华热闹气息。
李存生站在演武场门口看了一眼,忽然扭头对黄霄说道:
“你在这稍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