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往生
天光大亮，笼罩世界几日之久的黑雾漫漫消散于无形。
红客楼的二楼窗户外出现了真正的景色。
一道道璀璨温热的阳光穿越木窗，泼洒在桌子上，将换了一套麻布衣裳的黄霄连带茶水笼罩其中。
霞霞之春过山头，万里无云放空的一碧万顷之下，仲春拂过的春风惊起了一山的娇嫩绿芽，映照不远处的七条青山翠绿欲滴。
真美啊——如果黄霄没见过那些从山里蹦出来的山猴子这类东西，他肯定会这么感叹。
而现在，
只要一看见山，黄霄就会忍不住去想那太阳照不到的山沟沟里会不会还有什么鬼东西——
然后耳边就似有似无地响起一阵古怪笑声。
黄霄默默收回目光，同时微不可查地摆动了一下手臂，继续让阳光直晒到手上缺了一块皮的创口。
伴着他搬动神庭穴无阴炁催发半吊子的纸身术，胳膊缺口处半变为纸，那股刺痛消失，但当他停止维持纸身术之后那股感觉又回来了。
这是上次斩灭人皮邪物黄霄胳膊上被剥落了一小块皮肤，偶尔会传来一阵刺痛，同时还有种冰凉阴冷之感。
根据怜明道士所说，是因为那些阴尸邪物能够削减人身上的阳气，而他这么晒太阳能够更快恢复被侵蚀的阳气。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舒服是真的。
黄霄细细地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甘甜凛冽的水中有一股独属于新炒茶叶的芬芳，仿佛能涤荡灵魂。
连胳膊上的疼痛都减小了许多。
咚咚咚。
伴随啪嗒之声，屋门被打开，
风尘仆仆的张畅不见外地在这包间里坐下，带着一脸劳累对外边大喊道：“小二，上茶！”
“得嘞，队正稍候片刻，马上就来！”
酒楼小二认出了张畅，连忙回应。
黄霄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张畅落座，直到对方舒舒服服喝上一口热茶。
张畅抬头看着窗外美景，喜不自胜：“黄师傅眼光灼灼，居然挑了这么个好位置。这位置平日里也是有不少人稀罕，可惜我一直没能排上，这回倒是沾了光了。”
张畅唏嘘不已，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他都快笑出了屁花子。
直到黄霄问起杨家后来的处理，张畅沉吟片刻讲出了剩下的安排。
“杨清水私下勾连邪异恶人坑害乾国百姓，而那场用杨方人皮作为主体的邪崇淫祀更是罪上加罪，本该是极刑凌迟的罪孽，却被他一死逃过了。哼，真是便宜他了。”
“杨清水父子都有问题，这么看来整个杨家恐怕都有问题。等官府到了之后我们会如实上报，到时候剩下的人就交给县衙的人去操心便是。”
说着，张畅一咂舌，猛灌了一口……茶。
“这么说来，整个河弧镇近日以来的乱子竟然都是杨方父子周折造就，真是罪无可恕，活该死无全尸。”
张畅啐了一口，把嘴里的茶叶吐在地上。
“小二添茶！”
黄霄无视张畅行为默默听着，感到有一丝不安。
那群养小鬼的自从上一次暴露之后，现在都没有再露面，不知道究竟在搞些什么，说不定就在背后憋一个大的，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砰。
门被推开撞在墙上，两人扭头看去。
却是怜明道士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茶水，刚进来就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却被热茶烫到嘴嘶了一声。
黄霄面色古怪：“你这么急干什么？这壶茶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怜明道士嗯了一声，狠拍大腿：“霄哥你真是让我好一顿找啊！要不是问了红客楼掌柜我都还不知道你在这悠闲品茶！”
看怜明道士不似作假，黄霄才正了神色：“怎么回事？”
怜明道士从怀里掏出来个黄符包裹的圆形物件，给他看着：“这不是前两天找到那杂色玉环冥器么，我一直寻思找个时间给里面怨念超度了。我看现在外面天色正好，且黑雾弥散，阴消阳起，贴了个好兆头，咱们去把这东西办妥了，可是积德的大好事啊！”
怜明道士极其兴奋，神采奕然，显然很是重视。
“好人好事求之不得，既然有机会，那现在就走！”黄霄放茶起身，神色肃穆。“对了，张队正你要去么？”
张畅神色飘忽，咳了一声：“算了，我相信你和怜明道长肯定能够处理好，所以我就不去了！”
……
来到砚河河边，河岸边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挖出来一条约有一尺宽，三四尺长的小沟，从砚河边上引出来水，成了一条分支小河。
而在那小水沟上，架着一条彩纸扎出的桥梁，两头用小石子压住以免被风吹起。
一个简单黄布铺设而出的法坛上两边插着线香、烛台、供品。
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却充满了肃穆庄严的味道，那种独属于道教法坛的诡秘庄重更是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
正在此时，怜明道士从旁边走出，手提桃木剑，身上穿着一身白底、太极纹路阴阳鱼花纹的道袍，脚穿十方鞋，步履之间云袜裹缠，步伐苍劲有力。
这一派得道高人形象，看得黄霄一愣一愣的，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惊疑。
这还是那个胆小猥琐，好占便宜，总想着让他请吃饭的怜明道士吗？
不会是临场请祖师爷上身了吧？
黄霄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怜明道士不苟言笑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得意。
“怎么，霄哥被我这身行头唬住了吧？”
一开口，那股子得道高人的气质瞬间消散无余，隐隐透着股猥琐。
这下黄霄放心了。
嗯，还是那个怜明道士。
接下来，怜明道士给黄霄耐心讲明了这正规的超度法坛还有仪式，知晓了还有摄召、安灵、济孤、渡桥的步骤。
“也就是说，要我在小水沟旁稳住纸桥？”黄霄问道。
“那叫奈何桥，是逝者亡魂要渡过的奈何桥！”怜明道士纠正道。
于是黄霄便在桥旁站定，等待仪式开始。
伴着怜明道士点燃香烛，解开杂色玉环上黄符，将其洒向空中。
桃木剑顺势刺出将黄符穿在剑身上，又在香烛上点燃，在空中挥动，做完这一切，将桃木剑指向奈何桥方向。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
杂色玉环中灰气飘出，缓慢荡过纸桥，而黄霄就这么看着灰烟缥缈，过了纸桥之后再无凝结意向，缓缓飘散在空中。
“获残香气一尺。”
仪式进行，黄霄内心也仿佛受到了安抚，有种想跟着灰烟飘过奈何桥的冲动。
而眼前突然飘过的赤金文字让黄霄大吃一惊。
足足一尺残香气？
怜明道士放下桃木剑，神色疲倦，好像刚刚所做已经消耗完了他的力气。
“这冥器之中，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体内杂气残魂，此番送他们往生，是有大功德……”
……
……
黑雾弥漫之中，一队人马缓步前进。
他们身上穿着大乾特有的官服，是乘胡县的衙役。
而天色渐晚，哪怕亮起的灯笼也难以驱散周围黑暗。
此时一个村庄缓缓出现在他们眼中，几盏稀疏灯火终于打破了单调的黑。
队中有人眼前一亮。
“郑捕头，天色渐晚，晚上黑雾之中恐有不安，再往前走恐怕就没了村庄，不如今晚在此休整？”
领头之人，也就是郑捕头犹豫一番，看着身后弟兄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不要动作，我去上前问一问。”
随后郑捕头下马离队，步行而前，敲响了房门。
很快，房门打开，可又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有人嘀咕道，怎么郑捕头一进去就没了动静，心里正疑惑，再回头一看，却发现身边已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