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尤大
“傻瓜——傻瓜——”
群鸦扑棱着翅膀，如黑云般将太阳遮掩，盘旋在一片松软葱茏的丘陵上。
尤大坐在顶部，看着绵延不绝的墓碑，蒲公英飘落着花蕊，满天星点缀漫山遍野，露珠不断滚落在地，溅起水花。
黑云压城，可城远比黑云深沉，没有什么能摧毁已经死亡的人们，哪怕是死亡本身。
可是群鸦那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的确是一片彩色。
尤大将一片袈裟轻轻盖覆在一座小小的墓碑上，于是，这袈裟便将无数墓碑联结在一起，如同沉眠在底下的无数人双手相连，安静的沉睡。
尤大伸手点着群鸦，群鸦便随之落地。
阳光终于照射在袈裟上，于是，袈光向日金鳞开。
“记得你出生时，你的生母便恐惧起来。”他念叨着，如同和某个人聊着家长里短。
“家里再也承担不起一个残疾人。”
“于是她把你交给你的叔叔照顾。”
“叔叔又交给他的朋友，朋友死后，你就流落到贫民窟，被一个老乞丐扶养。然后他按照那张带在身边的遗言给你去了个名字，叫百养。”
他沉默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这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在不久前他来后，百养身上便多了一件袈裟。
现在老乞丐和孩子都沉睡在这里，一大一小并立。
死了。
全都死了。
“这么伤感干什么？”尤大骂着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你不帮百养，眼睁睁看着他死亡，有什么好哭的。”
他深吸一口气，抚摸着乌鸦，动作轻柔，如同抚摸着乌色的头发。
“这不是什么道德绑架不绑架，我是莱耶的门徒，既然要走圣人道，就必须站出来接受制高点的审判。”
“我是尤大，是有功的尤大，是分过圣餐的尤大。”
尤大喃喃自语，抬起头，想去捕捉一抹温润的目光。
可有的只是千年前的北风与太阳。
“这样啊。”尤大低声笑着，再次认识到了一个冰冷如铁的事实。
他们都死了。
我也不再是门徒了。
尤大放飞乌鸦，鸦群便重新悬回高空，竦然作响。
他拿出一个袋子，上面的朱红黯淡着，如同一块破布。尤大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币，抛在高空，于是山丘隐匿。
他就这样在空中慢悠悠走下，来到山脚下。
这是他在这短短两年内建造的墓山。
这样的山丘遍布他游历的地域，每到一处，他便要亲手造一座可以安息灵魂的山岭。
尤大的头发松软，如一只老狗一般耷拉着，可被头发掩盖的眼神冷酷无情。
城内传来一道在灵魂中扩散的圣光，无边无际的侵袭着每一位三重伟大的教徒。
尤大抬起右手，轻打一个响指，那圣光立马被硬生生逼停，如同被一只饕餮吞噬。
“不好意思啊，那里面还有我们的救世主在战斗呢，又怎容你干扰。”
鹿群，群鸦与花草在瞬间被碾压成碎末，尤大微微抬眸，浑然不在意生命的流逝。
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那人身披红袍，眼中被银白占据。
天色阴沉，大地也崩出岩浆。硫磺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森林的流毒也开始蔓延。
“不聊聊吗？格里高利？”尤大轻声笑了一下。
“表情怎么这么严肃，是回想起我将你的父亲砸成肉泥的事情了吗？”
太阳从星辰中升起。狼群们虎视眈眈，附满鳞甲的斑斓龙豹迈着猫步爬上高山，狮子背上身着云翼，鬓毛如刺般张开，尾巴如流火般摇摆。
一重又一重的世界在此刻叠加，炼狱与地狱交互着，引力仿佛要将星辰拉坠。
祂是莱耶的门徒，是踏上登神之阶其四，有着现世神灵之称的【义人】。
【哲人：全能——理念拓印】
世界都在变化，尤大的理念流淌在现实世界，亦将这现实扭曲。
见证着莱耶旅途的圣域如螺旋般展开，顷刻间将“格里高利”覆盖。
而“格里高利”看着尤大，无声呢喃着，“尤大…”
“尤大…”
“尤大，你不认得我了吗？”
“格里高利”的脸色展开了婴儿般的笑容，纯净无比的问着尤大。
“尤大，是我啊，彼得。”他张开双臂，热情的向他打招呼。
来自地狱的巨兽群狼们奔袭着，身上渐渐泛起神光，它们从中间长出三只头来，争先恐后的咬向对方。
“不好意思啊”，尤大面无表情，“我可不认识你。”
格里高利的身形凝固一下，“团契…”
他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块微小的碎片，眼神中渐渐有着些许遗憾。
“杀…”
“格里高利”眼中的银白大盛，高空中传来无数祷告。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一匹白马出现在硫磺与流毒中，骑士头戴冠冕，空拨箭弦，面对着群狼。
【炼金君王：炼金——锻造天启】
“一个炼金权柄，想要和全能来硬碰硬吗？”尤大狂笑着，“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了？”
蓄积而下的雨水被驱逐，乌云们害怕的向远方流去，最后汇聚在朝圣地与乞眼附近。
可是，尤大眼中只有奇异的冷漠，让人害怕。
狂风卷积着乌云，雷霆如蛇般缭乱，风暴似要把世界冲垮。
暴雨中，天文学瞎子怀抱着望远镜，一脸忧虑。
“来不及了，快要来不及了。”
他喃喃自语着，有些抓狂。
神学疯子不由将他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胸口取暖。
“就一定要是今天吗？”疯子体贴的问道。
瞎子沉默着，不断用手抓着头发。
“就是今天，我的计算就在今天。”
裸男艺术家握着雕刻刀，浑身颤抖着，不断摸着他的肩膀，可是仍旧坚持不穿衣装。
身上的衣服，可是艺术的耻辱啊。
他颤出一股白气，看向那美丽的乌云，就像看一具诱人的胴体。
这个姿势，不对，人体比例不对，解剖的话也比较难以辨认骨骼，裸男摇摇头，继续雕刻着他的雕像。
“那你究竟在计算些什么？一整天在那里琢磨，连你们教授都不明白。”
裸男艺术家擦拭着雕刻刀，轻吹一口气，粉尘散去后，一副俊美的雕像随后显现。
磨蹭了几个月，终于快蹭完了，他正感慨着，便听见了瞎子的话语。
“金星啊，我要看金星。”瞎子理所当然的回答。
一时间，房间陷入了沉默。
“金星？”裸男有些好笑，“白天怎么可能有金星？为了这东西不仅瞎了，还要做一堆无用功，你怕不是傻子吧？”
瞎子一脸郑重，“放屁，那是我追求的真理，我愿意付出一切去证明它的存在。”
他环顾一周，问着疯子和裸男。
“那你们愿不愿意帮我见证一下所谓的真理？”
当啷一声，雕刻刀被扔到了桌子上。
一声大笑随后传来，裸男重重拍了一下瞎子的肩膀。
“当然，谁让我们是铁三角呢？”
疯子不说话，只是把瞎子的另一只手也放进了怀抱。
唉，真是狗男女啊。
裸男艺术家唉声叹气，可惜他只羡慕这份感情，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让他想拥有这份感情的人。
他又拿起雕刻刀，开始孜孜不倦修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