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新生之神与终末巨人
在漫长的时光中，她开始思考起七重纱，罗杰斯福与西摩，以及芬德大大小小的往事。回忆似乎可以让她不需忍受漫长的折磨，在自己创造的空间内得以度日。
这真的是代价吗？
先是将情感剥离，然后见证那文明的陨落，最后再让你感受到这创世的漫长。
塞西莉娅面无表情，把玩着手中的那尊无头无心的雕塑。
当那头发结了又结，束成马尾时，占据了世界的巨龙开始咆哮，向着天空发起进攻。无法飞向高天的它们掀开地面，将腥红滚烫的硫磺板结，筑成高塔。他们将黑曜石山毁灭，叫嚣着这个世界不存在神。
而它们，便是这个世界的真神。
那一轮太阳与两轮月亮，仅仅是它们需要征服的地方。
而那些在天空中盘旋的巨龙则更为狂妄，这个时代都属于它们，普天之下，又有什么无法得到呢？
太阳的光芒逐渐黯淡，可是巨龙们却恼怒起来。这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又怎敢就此消逝？
于是无数巨龙振翅，一只又一只，想要将那太阳剜去，落在那大陆上。
可是在某一天，矗立在一旁的万仞高壁突然松动，巨人从中破出，将那些巨龙一只又一只的砸落。
祂的手掌将血色的巨塔摧毁，没有感情的眼睛中，仿若在看着尸体。
巨人之怒。
所有的巨龙喋血着，一只不剩的毁灭在世界，又被时间冲刷，渐渐遗忘。
唯有那远离巨龙与火山的群马，记录下了这一幕。
群马的首领曾在巨龙手下逃生，可是也被啄瞎了一只眼睛。
【诸神黄昏】
从世界开辟便屹立于此的火之巨人史尔特尔，将在诸神盛极之时毁灭祂们。
与群马结盟的巫鸦飞向世界各地，将这警示告知于从生灵涂炭中苟延残踹的文明。
【善待世界】
塞西莉娅面无表情的重新伫立在原地。那回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逝，反而愈发清晰。
仅仅是眨眼之间，仅仅是一次回忆，西摩便被如此对待。她的心中涌现不出情绪。或者说，所有的情绪都被一个空洞吞噬。而现在，那个空洞似乎要被撑爆，几欲维持不住。
逻辑运转，理性主导着她。是否把所有文明都毁灭，他们便可以逃离这里？
她抬头望着橘红的太阳，又看看身体渐渐冷去的西摩，眼神中晦暗不明。
手指轻轻触碰着西摩的身躯，她决定要触摸太阳，将灵魂塞回西摩的身体。
可是，她自己却无法够到太阳。
那么去往海面呢？
塞西莉娅远眺着无穷无尽的海洋，那里是一片虚无。
看来答案只有一个了。
她不再回忆着过往，反而是开始注视生灵。
……
人类在莽苍的丛林中挣扎着生存。他们在长日不落的永日里，偏偏躲在了阴影下。
也许是为了氛围，也许是为了躲避凶猛的野兽，可是这些都无关紧要。
此时的大地，已然变得寒冷，哪怕是太阳也无法温暖着人类。
孩子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一个裹着马皮的老人，连手中的肉都无瑕顾及。
那老人神秘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泥板，吹了吹上面的痕迹。
于是故事便开始传唱。
“那是一个古老的时代，巨龙仍未灭绝，智慧的群马仍在大陆上奔跑…”
他们忘记了天敌，忘记了饥饿，有的人甚至并非是部落的成员。可是他们都默默的不说话，盯着老人。
“然后是太阳被遮蔽，两轮月亮升起…”
老人讲至兴头，却见那人群惊恐的指向他身后。
发生什么了吗？
他回头，便看见直入高天的巨人，在静静注视着他们。
“灭世的神灵…”
老人手一抖，石板便掉在了地上。
“我不是神灵，我是祂的使者。”
巨大的声音似乎能将人群的肝腑震碎。
他们畏惧的趴着地上，向着那巨人顶礼膜拜。
而塞西莉娅的声音依然响起。
“而这供养你们生存的大陆，便是神灵的化身。”
老人颤抖着，意外听懂了巨人的话。
祂也会我们的语言吗？
“那盘踞高天的太阳神，要你们到他的神国去。那里没有天敌，接近太阳，亦会有使者提供数不清的食物。”
塞西莉娅轻声细语。
“伊甸。我会让你们前往伊甸。”
老人看着身后的孩子们，又看看泥板，再次向那巨人叩首。
“拜见神使，赞颂我主！”
头发逐渐由马尾再度散开。人类在太阳神的使者头顶扎起了城池。
受到神灵庇护，并非没有代价，而他们所要做的，似乎是最神圣的事情。
【落日】
城池越筑越高，一座又一座偶像拔地而起。从石块到铜器再到铁石。他们在神的敬畏中生长，或者说，在神的使者注视下，他们的选择从此注定。
神使拆下自己的手臂，供众人研究。神使拔下自己的头发，提供着衣物。神使狩猎着生灵，满足人类的温饱。
而祂也会向那人类不曾见过的太阳神祈祷。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当蒸汽的第一声鸣笛响起，大地已经一片冰寒。
所有的生灵，都终将凋零。
塞西莉娅那冰凉的手指，已经远比西摩的身躯更加温热。
人类在那最高的塔顶，向着橘红已经不显的太阳进发。
拉起塞西莉娅的头发，拿起由蒸汽与手臂制成的远航火箭，他们直冲云霄，融进那太阳中。
落日！
落日！
他们呼喊，嘴中重复着西摩的真名。
以撒·西摩！
日落之主！
高天之主！
万主之主！
你是始，你是终，你是万物的开始与结束！
归来，归来！
祭司们前赴后继，誓死如归。
除了在城中豢养的生灵，他们便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灵。
这便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只有落日，将那太阳重新塞入大地的胸膛，他们才能迎来再一次的新生。
塞西莉娅不声不响，拆完左臂，便拆右臂。她抬头望着太阳，披头散发，喊出他的名字。
以撒·西摩！
发丝终于缠绕住那橘红的太阳，随后那太阳便缓缓坠落。
一重又一重，无穷无尽，那波光温柔的太阳下沉在塞西莉娅眼前。
轻柔的月光中，终于有声音悠悠响起。
“时间将铸就史诗，亦将磨灭史诗。当你以奉献开始，便终将以奉献结束。”
人群们前赴后继，从塞西莉娅头顶坠落，涌入那灵魂之中。
化作薪柴，点燃太阳！
落日，落日！
那巨龙的残骸缓缓拼接，倒旋着进入太阳，橘红渐渐炙烤。
群马与巫鸦奔腾着，向着那光热表示敬意。
大海中，一切生物的起源。那些螈类与三叶虫翻涌着，乘坐在巨兽的身躯上，狂热的呼喊。
“太阳！”
“献祭！”
西摩的伤口缓缓愈合，橘红的灵魂再此炽热，大放光明。
一如时间开始之前，一切的起源在此轮回。
而塞西莉娅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
“个中三业身，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食橡子而生的巨人啊，你亦在此轮回之中。”
巨人望向那落日，俯身一跃，将一切都奉献于主，投身太阳的熔炉之中。
橘红的光芒大盛，灵魂流转之间，散发着无尽的光芒。
它如宝石一般落在了西摩的胸膛，又飞入西摩的眉心，渐渐将光压抑，只剩下他那冰凉的躯体，不曾起伏。
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跳渐渐响起，如雷如鼓，永不停息。
怀表嘀嗒转动，秒针这才前进一格。
神灵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