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晚安
石头人有些恍惚，在一众异端的期盼中睁开了双眼。
大地到处都是巨大的裂隙，天上正在洒落无穷无尽的灰烬。单单是呼吸，便能将身体焚化。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上再也没有太阳，整个世界陷入了永夜。神灵的战争依然不止，信徒们摇唇鼓舌，披肝沥血为他们的神灵而战。
神灵的起源。
他艰难直起身，感受着冰冷的石块崩塌。
真是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在余下三人身上看到了希望。他只是一个在闲暇时研究文字的矿工，早已走不出这战争，也走不出神话时代。
他的两只眼睛瞪大，光芒慢慢黯淡下来。唯一让石头人感到抱歉的是，他到头来没有帮上朋友的忙。
未来…真是美好的词语。
“我们没有被毁灭…”
石头人抓住旁边颤抖着的手，有些天真的说。
“抱歉。”
一堆砂岩这样回应着他的朋友。曾几何时，天上还有星星，他和他的工友会互相依靠，共同望见那些璀璨的星辰。
“无间轮回的仪式失败了。”
披甲的巨猿看着崩塌的石头人，只能这样说。“下一批。”
而异端们却不愿意继续充当耗材。
“祂不愿意眷顾我们，祂和所有神灵一样，都不愿意看我们。”
尖耳的精灵目露悲凄，呜咽着大喊，引得异端们齐齐骚动。战争由神灵与信徒打响，可异端却一直在受伤。他们累累如丧家之犬，在战争中东躲西藏，最后死在血与灰中。
巨猿的拳头砸向地面，连他的筋脉都在愤怒的喷张。
“既然如此，我们走。”
他想着石头人的话语。“我们还没有被毁灭。”
在黑夜里，异端们开始向远方走去。星星一闪一闪，如同千万双小眼睛。星星一眨一眨，看向游荡在远方的异端们。
……
青年久违的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这片区域，以前都被异种占领。”他站在乞眼中，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他是一位探险家，致力于走遍世界，前往人类从未到过的地方。
“真是美丽的月色啊。”
青年捞起跌在地面的葫芦，痛饮一口烈酒。
舒服。
“只是一个人死去，会不会孤独了些？”
他自言自语，眯起了眼睛，笑意荡漾。
神灵的起源。
这是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话题。或者说，在这样一个需要神灵才能维持人类安宁的时代，仅仅是思考似乎便要下地狱。
可惜他放荡不羁，可惜他天生叛逆，对这种话题，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一个东天人，理所应当对这些感到好奇。毕竟，他们已经走上了那条崎岖的道路。
真不知道那个大叔为何要探究这个话题，看样子，未来神灵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青年，想想自己来到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籍籍无名的死亡，倒进历史的故纸堆中，连点残渣都不被剩下，不由有些可惜。
“希望他们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吧。”
青年闭上眼睛，仰望着诸天繁星。
“晚安，父亲。晚安，母亲。”
“祝我好梦。”
……
“早知道就留在那个气泡中了。”
鸢尾花女士强忍着剧痛，点燃手边最后一份手稿。
耳畔已经响起村民的喧嚣。马蹄，兵戈的声音交错着，硝烟缭绕，晕染一朵乌云。
莱耶化身辉光，消灭异种的百年后，人类已经不断扩大战圈，对异种发起全面反攻。三重伟大的威势越来越大，几乎超脱于几大教会之上。人们狂热的歌颂着神灵，近乎对三重伟大五体投地。而那些该死的教徒，有了信仰之后奢靡无度，奸杀抢掠，无恶不作，简直与莱耶天差地别。
“而那些家伙，竟然要靠战争，建立一个隶属于教廷的国度？”只是想想，鸢尾花女士就有些发笑。可是，她又不自觉感到悲哀起来，因为她的家族，也在互相杀伐，争抢着建立国家的权力。
人类啊，总因敌人而团结，却又自己走向毁灭。
在这样的时代中，登阶者、武力、政治与权谋的智慧远比研究所谓的历史与神祇重要得多。
看着迫近的追捕，鸢尾花女士静谧的微笑着。
“祂不是第一个吗？”
神灵的起源是什么。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只是，后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样一个不会在三重伟大为尊，战争遍布的时代会提出的问题。这对她而言，便已足够。
银盔的战马逼近，驾驭它的，是一位拥有着黄金瞳的男子。他的眼中有太阳在燃烧，几欲撕破星辰与黑夜。
“莱尔，再见。”
她优雅的行礼，一阵风吹过，一抹尘灰随风而去。莱尔徒劳的伸手，黄金色的眼瞳黯淡无光。
……
“祂不是第一个。”
罗杰斯福踽踽独行，拖着即将死去的肉体，在幽林中挪步。他确信，也无疑这句话是对他所言。
必须要将这些东西传递下去。
这是四个失败者舍弃生命获得的答案。
罗杰斯福有些力不从心的颤抖着，感受到生命在逐渐流逝。
前方不远处，便是朝圣地。只要迈过幽林，便有希望。月光柔和，繁星满天，让他不由有些恍惚。
年幼时，他因对星空的好奇而选择读书，进入修道院。
年轻时，他与朋友畅怀痛饮，对着无数星辰共同举杯。
中年时，他与塞西莉娅在破旧的木屋外吹风，共同畅谈星空的美妙。
而如今，在他生命垂危时，依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它们亘古不变，停留在那里，仍有人间与时间从光影的缝隙中溜走。
“三重伟大，不是第一个神灵。”
痛苦不断弥漫，令他几欲晕厥。久违的，罗杰斯福感受到了力不从心。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哪怕是面对死亡，哪怕是遭受教会严刑拷打，他也从未有过。这时的他才恍惚发现，自己已经老去。
不是第一个，便拥有无限可能。偶学，并非谬误，而是真理。偶像的研究，自此而始。
罗杰斯福的灵魂，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是…
他瞪大了双眼。
初光。
没有人施洗的初光。不因遵循某位偶像而生的初光。这抹光芒，在罗杰斯福认定偶学的刹那，开始野蛮而疯狂的生长。
罗杰斯福拥抱了理念，而理念，认同了他。
他笑了，坏死的身躯与不朽的灵魂交相辉映。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看见了幽林的出口，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白银的光芒。
“孔乙斯基。”
罗杰斯福嘶哑着嗓子，向孔乙斯基发出呼唤。
“我告诉你…”
声音止住。
孔乙斯基的手，洞穿了罗杰斯福的心脏。
灵魂的升华，在刹那间中断，生与死的平衡，也在这一刻被打破。
洁白的蜘蛛爬上爬下，钻进孔乙斯基的白银的眼中。银白不知何时，爬满了血丝，耳畔传来数不清的呢喃。
“主的言语即为真理，三重伟大即为一切…”
接下来的话，罗杰斯福再也无法听清。
他艰难的从兜中掏出一尊偶像，仍在一旁，随后软倒在地。
星星一眨一眨，组成了模糊的图案。
像极了他放的牛。
月色下，有少女唱着歌谣。
“贫民窟的夜晚，静悄悄。
追寻真理的人们，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