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王子与西摩
瞎子下意识触碰着面前的望远镜,空洞的眼睛中有着深深的迷茫。
“我…已经观测过金星凌日了?”他左右四顾,寻找着疯子的踪迹。“果真?”
是撒谎吗?西摩扫视一眼桌上修修改改的草稿,又扫视一眼二人。
情况有些不对劲。
记忆出现问题,还是他们并非本人?
“说说你们的记忆,如何?”西摩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
“自从开始计划观测,我就一直呆在房内,进行计算和设计。”瞎子开始回忆。“我很少外出,一般也只和裸男、疯子交谈。最近望远镜的制作有些瓶颈,镜片的加工精度达不到标准。照你所说,我应该是解决了这个难题,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一直呆在房内?
西摩点头,突然问道。
“那么,金星凌日是什么时候?”
“据我计算,就在最近。”瞎子胸有成竹。“春夏之交,世界、金星、太阳将连成直线。而这个时间就是…”
瞎子的话语停住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疯子收敛眼神,目露思索。“我们遭到了记忆篡改,范围不明,目的不明,形式不明。”
鸽子咕咕叫着,掠过树梢,向远方飞去。
朝圣地附近还有登阶者存在,他甚至能强大到突破暗夜之纱,入侵圣偶学院内部。西摩低头看着地面,沉思一会,忽然问道。
“裸男呢?”
……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那春天里…”胡子拉碴的男人端着破木吉他,扯出苍凉的嗓音。他仰望天空,金黄的眼睛上蒙上了忧郁的蓝,在他背后,两个卫兵吃着牛排听着歌,惬意无比。
“殿下,来点吗?”较胖的卫兵乐呵呵,叉起一块油脂四溅的牛排,向男人示意。“刚煎好的,瞧瞧这胡椒粒,跟牛肉的浅红相映成趣啊。”
男人目光悲愤,又往远挪了挪。
他叫黄金色·莱尔,一名勤劳朴实,聪慧能干的艺术生。不久前,他告别疯子与瞎子,吃着牛排唱着歌,就被两卫兵给劫了。不仅劫了,还将他软禁起来,连牛排都给人抢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黄金色咬牙切齿,重重扫弦。
另一位卫兵相对温和,只是亲切提醒。
“殿下,等你歇息完毕,就快去雕刻最后之作吧。别想着和别人串通逃跑了,您想做什么,我们能不知道吗?要知道,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这个殿下当的,委实没有一点尊严。黄金色长吁短叹,将吉他放下。
“我放弃到这地步,父王他们都不肯放过我吗?”黄金色面色沉郁,“还是你们还不餍足,想要一个形同傀儡的国王?”
黄金瞳中,狰狞的熔岩在流淌。此刻的他,眼中没有卫兵,却依然在平静的叙述。“我厌倦了狗血的宫廷戏,更厌倦了对教会卑躬屈膝。”粘腻的关系,究葛的感情,平庸的斗争,以及成为他人的斗争,一切都令他厌倦,让他逃离。
哪怕是在圣偶学院,他也只和几个人保持联系,对于轻易运营而起的教派,他也可以弃若敝履。
卫兵对视一眼,读出了他们眼中的讯息。
足够自我,足够傲慢,足够冷酷。
这就是那位裸男,那位嬉笑的艺术生,所拥有的真面目。
盔甲在光晕中色变,微胖的卫兵将牛排放回盘中,缓缓起身。
“您误会了,殿下。”他叹息一声,言辞恳切。
“当年对您所做之事,陛下已有悔意。您的…母亲现已葬入陛下的墓园,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皆被处死…”
“就像当年你们处死先王一样?”黄金色眼中的厌倦一闪而过。
卫兵们寂静了一瞬。
天台有风穿过,鸽子拖着受伤的腿,向天空发出鸣叫。帷幔摇曳着,在阳光照射下,它的影子相互纠缠,交错着深入黑暗。
吉他轻轻搁置,莱尔起身,伸了个懒腰。
“真是大好时光啊。”他拍了拍手,愉快的对卫兵们说。“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望着黄金色离去的背影,另一名卫兵终于开口。
“有个异端,假扮成大王子的模样,犯下了欺君之罪。”
黄金色脚步一顿。
“有个王子,大谈空想,却连登阶者都不是。”
卫兵摘下头盔,审判长的面庞,肃穆无比。“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父亲即将死去;整个国家,也有覆灭之危。”
“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却累累如丧家之犬,跑到晖城的边陲,成为一名至今毫无作用的艺术家。他的眼中故意流露的暴怒熔岩,掩盖了永远萦绕在心中的懦弱。”
“够了。”黄金色攥住拳头。
审判长望向黄金色的内心,对他处以审判。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亲爱的大王子?难道这便是你们王室的劣根性?二王子公然叛逃,屠戮着他的领民;三王子整天寻酒作乐,死在女人肚皮上。长公主为了王位,不惜与异种勾结。”审判长摇头,“早知如此,九百年前我们又为何拥护你们?”
空气近乎凝结。
黄金色放下拳头,然后转身。
旁边的西摩提着鸽子鼓掌,微笑。
“有趣。”
黄金色浑身一颤,发愣看向天台旁的西摩。
是西摩,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位卫兵此刻脸色微变,审判长不动声色,悄悄把头盔戴在头上。
“两位…卫兵好。”西摩笑眯眯的点头,青翠欲滴的眼瞳中,有着光芒闪烁。
“找我们学院的学生,有什么事吗?”
卫兵们沉默一会,不等他们回话,西摩便继续说道。
“替我向你们卫兵所的那个鲁德问好。”他耸肩,“你们有入院证明吗?我记得,圣偶学院应该只对家长开放?”
西摩坐在椅上,将手中的鸽子随意仍在牛排旁。
“瞧瞧这只信鸽,它的腿被一个学生打瘸了,叫唤着向人求救。”西摩叹息一声,狡兔之窟的偶力瞬间流淌,他随意一抚,鸽腿便恢复如初。
“而这个学生站在高处,一个阴影都落不到的地方,看着受伤的鸽子。你猜怎么着?”西摩眼中有灰色浮沉,“他竟然说这只鸽子天生就是瘸腿的命!”
“教授,我们无意冒犯。”
他们向西摩低下了头。
“没关系,我只是讲了个好玩的笑话罢了。”西摩笑眯眯的歪头,“圣偶学院的学生,向来不会有这么卑劣下贱的行为。他们可是对抗荒谬与现实的英雄。”
西摩瞥视一眼黄金色,“正如在洪水中,他们所展现的那样。”
卫兵出去了。
西摩自上而下,仔细打量着衣装整齐的黄金色,眼中逐渐流露疑惑。
“请问,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