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灰砾
柒的目光落在熟睡的青年身上。
他安静地伏在桌面上，双肩随着呼吸而轻微地颤动。台灯的柔和灯光自一侧落下，洒在那张平静的面孔上。
她摇了摇头，将自青年肩头滑下的宽松外套重新披好。
当他在个人空间入眠后，柒便将他传送到了其原先所在的世界。
这里便是庄吾的卧室。
柒转过头，将周遭的环境映入视野。
作为卧室的房间中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就连桌面上也只摆放着简单的纸笔。房间一侧书架上，厚薄不一的书籍密集地挤在一起，或许要从中抽出一本都颇为困难。
倘若她没记错的话，庄吾的年龄，应当仅是十八岁而已。
柒闭上双眼，轻声叹息。
倏地，衣物摩擦的声音传入柒的耳中。她看到黑发青年睁开双眼，自椅子上缓缓坐起。
庄吾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先前于脑海中盘踞的倦意，此刻已如潮水般退去。他感到思绪清澈空明，仿佛被雨洗净的晴空。
“......奇怪，你应当睡得更久才是。”熟悉的、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当庄吾转过头时，他看到白发少女抱膝坐在床头，正侧头打量着他。
“你不用多休息一会吗？”她有些困惑地问道。“我不觉得这一小段时间的睡眠，就足以恢复你的状态。”
“不用。”他摇头道。“我心里有数。”
“真的吗？”似乎是误解了什么，她的神色严肃起来，“积累的疲惫会逐渐压垮人的精神。硬撑毫无意义，你需要彻底的休息。”
“倒也不是。”庄吾沉思片刻，组织好语言后，将方才梦境的内容告诉了柒。
“......在她消失后，我就醒了过来。”庄吾回忆着梦中的细节。“在那之后，我的疲惫感就几乎完全消除了。这或许和那个特殊的梦境有关。”
“那么，或许可以归结于信息干涉权限的残留影响。”柒点了点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不过，”她神色郑重地说道，“如果在这之后，你仍感觉到过度的疲惫，请及时休息。”
庄吾哑然失笑。他走到柒的身前，弯腰将手放在那头白发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没有逞强。相信我。”他试着扯动嘴角，露出笑容，“另外，谢谢你的关心。”
霎时，庄吾看到柒低下头去，而后，他手心的触感倏地一空。
留有雪白长发，有着浅色巧克力般肤色的少女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毛色黑白相间，双目晶莹如宝石的奶牛猫。
猫儿瞥了眼发怔的青年，而后转过身去，将后背对向他。
“作为子程序的拟人化人格切面，我当然不是只有一具身躯。”她低头舔了舔肉垫，“为了方便活动，我姑且也可以用动物的外形出现。”
“原来如此。”庄吾点头道。即使在变化形态后，传入他耳中的也仍是如先前般的少女音色。
倏地，他想到一个问题。
“那么，为什么要在刚才切换成这种形态呢？”他有些不解地问道，“是因为存在某种切换的原因吗？”
柒沉默了片刻，“......不。没什么原因。只是我想。”
“另外，还有一点。”她移开目光，转过头去。“......下次不要随意摸我的头了。”
“......至少，要提前和我说一声。”
庄吾揉揉奶牛猫尖尖的耳朵。“好。”
仿佛是认命般，柒没再说什么，索性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发来了消息。
庄吾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此刻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而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来消息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有一个。
他打开手机。聊天记录显示，备注为“苓”的联系人发来了数十条消息。
庄吾大致扫过聊天记录。最早的消息在凌晨十二点整的时候发来，在那之后，每隔十来分钟，对方都会重新发来一次消息——而上一条消息，距现在只有四分钟。
他看向最新的那条消息。
苓：“你那边除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一直不回复？”
庄吾叹了口气。
庄吾：“抱歉，手头有些事。让你担心了。”
聊天框上立即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句。
“那么，今晚一切照旧吗？”
“按照之前的进度，今晚应当就能锁定那个家伙。”他回复道。“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当然。”对方几乎在瞬间就回复了他的消息。“那么，等我来接你。”
庄吾放下手机。
仍是奶牛猫形态的柒跳上桌面，将两人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底。她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这是你在这个世界的同伴吗？
“同伴么......的确如此。”
庄吾看向柒，在后者茫然的目光中将其抱了起来。
“有个问题。”他的神色颇为严肃。“你能恢复到最开始的那个状态吗，没有具体形态，仅仅只在我脑海中发出声音的那个状态。”
“可，可以啊，”她下意识地回答道，“所以，是要我现在收回具现化的身躯吗？”
“对。”庄吾认真地点头道。“现在就要。因为如果被她发现你了，会非常麻烦。”
“具体情况回头再解释。”他晃了晃懵然的奶牛猫，“拜托你了。”
“好。”见他神色分外郑重，柒也不再多想。她将意识接入子程序，随即解除了这具身躯的组构。
几乎就在她身体消散的下一刻，房间中便出现了异状。
一抹浅灰色的痕迹自空中浮现，仿佛是在空间中划开了一道豁口。灰色的细碎尘砾自其中流泻而下，而后迅速凝聚，勾勒出鲜明的轮廓。
漆黑如乌木般的长直发垂于脑后，苍白的面孔让人想到精致的骨瓷。在她右眼眼角，那一点形如泪滴般的黑痣分外醒目。
此刻，那对琥珀色的双眸已然望向这边。
“终于回来了啊，你。”
她的声音柔软清冷，仿佛细碎的沙自银瓶中倾斜而下。
“我可是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