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淮阴韩信
“我头好疼啊,能不看了吗?”
天明抱着脑袋,满脸扭曲。
张良上前,将竹简收起,递还给荀子。
只是这病没治成,他这第二个人情,算是落空了。
“好了好了,不必读了。以后老夫特许,子明你每日课业,不超过四个时辰,如何?”
荀子捻了捻胡须,道。
“太好了!”
天明顾不上头痛,欢呼道。
闻言颜路不禁面露为难:“这每日三课的功课,可是小圣贤庄的传统。”
掌门伏念,最是注重传统。
荀子自是明白颜路的言外之意,摆了摆手:“若是伏念过问,让他来寻老夫便是。”
“是。”
颜路只能苦笑点头。
“如此,此事便告一段落了。已经到了午休时间,都去休息吧。”
荀子打发众人道。
却不想天明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离开。
“小友,你还有事?”
“荀夫子,您医术高,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病。能不能再顺便出手,帮忙再救一个人。”
天明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
他还记得当时答应月儿的事,对端木蓉的嘱咐。
只是机关城一战,端木蓉身受重伤,后又被赤练下毒,至今昏迷不醒。
她体质特殊,因常用自身试药,导致抗性极强,寻常药材,已是收效甚微。
虽然自己曾经因她不愿救治盖聂而骂她坏女人,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尤其是墨家禁地前的拼死相护,让他对端木蓉改观不小。
但他认识的人少,好不容易碰到个厉害的医生,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你这是在嘲讽老夫吗?老夫虽然看出了你的病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是对医治一筹莫展。”
“不敢不敢!”
天明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说说看,病人是谁?又得了什么病?”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跟您一样会医术,好像还很厉害。但她自己得了病,却没人给她医治了。”
听说是同道,荀子更专注了几分:“哦?病人现在何处?”
闻言天明挠了挠头,墨家的秘密据点他还没去过呢。
最后,他只能将目光看向张良。
众人视线再次聚焦到了张良身上。
张良面色如故,心中却是在叫苦:子明啊子明,你是真会给我添麻烦啊。
只是片刻,他便想出了对策。
“此人乃是名医,活人无数,听闻采药之时被毒蛇所伤,仓促之间医治。性命虽是保下了,但却长睡不醒,据良所知,恐怕已有月余了。”
闻言荀子肃然起敬:“人在何处?”
“其家人带着她跟随商队来桑海看病,比我等脚程要慢上一些,想必本旬之内,应该能到。子明,你说呢?”
“三师公说得对。”
荀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到时与此等良医联系上了,需速速来报,好让老夫知晓。”
“师叔当真是古道热肠,良记下了。”
送走荀子,众人算是松了口气。
趁人不注意,张良将天明拉到一旁:“记住,这是你欠下的第二个人情了。”
“知道了,知道了。”
天明满不在乎。
相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端木蓉的病情。
“为何不让荀夫子立刻去医治坏女人?”
张良解释道:“师叔洞见非凡,若是不提前通知墨家准备,恐被他看穿了身份。到时候端木姑娘的病情没治好,反倒连累了其余人等。”
“那谁去通知呢?”
天明问完话,便发现张良和少羽同时看向他。
“我去?”
“难不成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
时光飞逝,一旬时间便悄然过去。
这天旬假,张良以寻人的名义,带着天明少羽下山。
桑海商业繁华,天明很快被周围大大小小的摊贩给吸引了注意。
就连少羽,也难得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
“小子,把你的口水收一收,都快滴到身上了!”
少羽的调侃让天明回过神来,事实自然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两人就此斗在一处,随后被三师公拉开。
“别忘了,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两人经此提醒,果然都老实了不少。
然而,他俩是不闹事了,却有路人闹事,堵住了前面的道路。
见有热闹可看,天明像是一条鲶鱼钻进人群之中,很快发现了事故所在。
前方一座石桥之上,两个相向而立的男人正是问题所在。
一人衣着朴素,却背着一把明眼人都能看出不俗的宝剑。
另一人屠户打扮,正唾沫横飞,事无巨细地数落眼前之人。
“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你们听好了,这小杂种就是韩信,在我们淮阴城那是人厌狗嫌!
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其实是活不下去了才来桑海讨生活。就这么说吧,上到八十的老大娘、下到三岁的稚子,他往人家家里一赖,不蹭你几顿饭那就不走了!
你们别觉着我是在扯淡,我就随便给你们说几件,要是有淮阴的老乡,也出来给我做个证,不要这没脸没皮的家伙继续霍霍别人!”
随着他的叫喊,围观之人越聚越多。
那个被称为韩信的男人,面无表情,试图转身离开。
但那流氓打扮的汉子也不答应,一把扯住韩信的手臂,继续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小子不是没脸没皮吗?给大家听听你的英雄事迹怎么了?
咱就先说这第一件,这小子来淮阴的时候,还是个小鬼时候的事。当时亭长见他可怜,就赏了他一顿饭。
你们猜怎么着?这狗杂种就跟吃着屎似的,但凡亭长家里做饭冒炊烟,他闻着味就来了,一吃就是两个月啊!
老少爷们,那可是两个月啊!谁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就算是拿这粮食真养条狗,还知道叫唤,知道帮忙看家。你看这木头一样的家伙,连句谢都不知说,饭点就来,吃完就走,你们有谁见过这样的人吗?
要我说,这就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者大呼“白眼狼”,捡起石子砸向韩信。
也就是桑海城大街上整洁些,不然这会韩信已经是满头包。
自称淮阴人士出面证明的也有不少,这下更是坐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多谢大家捧场,我虽然只是个杀狗的,但我也心中有道义啊!大家都不容易,绝不能让这种骗吃骗喝的无良之辈脏了桑海城!”
“滚出桑海城!”
一时间群情激奋,声音响彻云霄。
天明看得有些害怕,好在少羽和张良都在身边,让他心安了一些。
“三师公,他怎么都不解释呢?”
天明也有挨饿的时候,显然这话是他将自己代入了韩信。
“这种时候,解释也只会被人看成是狡辩吧。”
张良对这个临危不乱、沉默自持的年轻人也有了兴趣。
唯有少羽与民众一心,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自立自强,宁折不弯。
这种不要脸皮,蹭吃蹭喝的行为,在他看来非是大丈夫所为。
两人对话间,桥上事态有了新变化。
“以防大家伙儿不知道这狗杂种的底细,咱继续掰扯掰扯。
就说那浣纱老嫂子的事吧,人家都八十高龄了,每天就靠洗布吃饭,还一身伤病。就因为当时看他可怜,给他吃了个豆包,结果就惹上了他这么个瘟神。
不用我说,老少爷们应该也知道了,这狗杂种第二天又去了!而且是一连几十天!
人家老嫂子洗布,他在旁边看着,就等着一口饭吃!
你们看他这体格,有手有脚,却要一个八十岁的老嫂子养活!
他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着丢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以后要报答老嫂子。
我滴个老天爷啊,他这狗杂种要是也能出头,那天下杀狗的得多瞎啊!
这话把老嫂子气得呀,人老人家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图他报答?”
这故事屠户说得是唾液横飞,围观者听得是盛怒难平。
这次,就连天明立场都有些不坚定了。
“大家伙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胆子小的很。
你们看,咱们当面骂了他半天,他不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吗?
咱们淮阴谁不知道他这狗杂种?尤其是我们这些杀狗的,他一没饭吃,就到摊口边上等着,把没人要的狗肠子捡回去。
要我说,他就是狗屎吃多了,才是这么一张死人脸,叫人看了生气。
喂,狗杂种,你不是想走吗?来,从这里走!”
年轻屠户岔开了双腿,指了指裤裆。
“做狗嘛,就要钻狗洞,大家说是不是啊?”
此言一出,引来群众大笑。
天明捏了捏拳头:“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然而张良却拿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别忘了咱们还有事在身,不要因小失大。”
“钻!钻!钻!”
群众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
韩信左右张望,只见桥头两边皆被堵死。
他又不太擅长水性,跳桥会被追上不说,还得先淹个半死。
于是他不再犹豫,真就跪倒下去。
见状,人群大笑不止,唏嘘声不已。
天明惊讶得张大了嘴,能塞下一颗鸡蛋。
即便是张良,心中也不免感慨此人心性非比寻常。
韩信低下头,慢慢从年轻屠户的裆部爬过。
他看向那屠户,面色依旧没有变化:“我可以走了吗?”
“走?你往哪走啊?今天你得把身后的宝剑交出来,不然哪也别想去!”
过完了嘴瘾,屠户不由生出贪念,反正这小子也不敢拿他怎样!
群众的呼喝声停止了。
与屠户的期望不同,他们更希望爆发冲突。
这样,才更有意思。
“怎么?你个狗杂种没听见老子的话是不是?
老子今天就站这,有本事你就拔剑把老子杀了,不然就乖乖把宝剑交出来,你这种癞皮狗,也用不上这等好东西!”
当为数众多的目光投射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他就不可避免地开始表演了。
或许平常时候,他不是这般嚣张跋扈之人。
但现在,在万众瞩目之下,年轻屠户就是手拿打狗棒之人。
只是他面前的癞皮狗,却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韩信动了,他默默转身,右手背过身去,卡在了屠户盲角。
就在这时,一只靴子飞来,将屠户打倒在地。
“他娘的,哪个拿东西砸老子!”
等屠户再起身之时,人群已经散了,韩信更是不知所踪。
“真他娘的晦气!”
没了欺侮的对象,屠户只能拍了拍屁股,消失在人潮之中。
不过片刻,桥头恢复了通行。
“南公!”
张良带着天明、少羽两人,来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
“刚刚那靴子,是你丢的!”
天明一眼便看到了老人露出足衣的左脚。
楚南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唯有张良会意:“子明,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尊老爱贤,还不快去替南公把靴子捡回来?”
“哦,知道了。”
天明虽然万般不情愿,但师命难违。
等他千辛万苦终于将靴子捡了回来,替楚南公穿好,后者这才拍着他的笑了笑。
“小子,送你一场造化。三日之后,还是这座桥,再来见老朽。到时,有宝物相赠。”
“宝物?难不成是剑仙宝物?”
天明眼前一亮。
少羽闻言笑道:“剑仙宝物哪有那么容易获得,你小子还没睡醒呢?”
“三师公,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是剑仙宝物?”
“那我哪知道啊,你要问南公。”
咦?
正当天明寻找楚南公苍老身影的时候,却发现谈笑间,他已经在视野极限。
老人家似有所感,回头对天明报之一笑。
“这老头,什么来头?”
张良微微一笑,解释道:“阴阳家宿老,比东皇太一还要更早入门。现在已经是神仙般的人物,他既然说是宝物,即便比不上剑仙宝物,想来也不会差太多。”
闻言天明得意极了,看向少羽,却只换来一个侧脸。
“天明,你要记住,这是第三个人情了。”
“啊?这也算是人情?那三师公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还?”
“到该还的时候。”
“三师公,你说话怎么一股怪味?”
“什么怪味?”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熟悉。”
“走吧,别耽误了正事,前面就是有‘见’客栈了。”
“知道了,知道了,‘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天明摇头晃脑地背道。
显然这段时间,他的知识储备,正在迅速增长。
就在这时,张良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猛然停下了脚步。
害的还沉浸在自得喜悦之中的天明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三师公,你要做什么?!”
面对天明怒气冲冲的质问,张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送信之事,我就不跟着去了。我这还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