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生君未生

峨眉灵秀温泉有大中小汤池60多个，矶珠般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仰上是峨眉山金顶携千峙百峦为翠屏，周遭有莽莽林海天然氧吧，宛如天上瑶池。

泉水源源自五显岗，是深藏于地下3000米的氡水温泉，地质属性为古生界下三叠栖梁履山断层深部之循环增温的温泉，约2500年，被峨眉山道、佛两门誉为“大峨神水”。温泉水富含镁、偏硼酸、钙、硒、氡等多种对人体健康有益的微矿元素。每立方米氡含量191.66——321.53BP，堪称极品温泉。

一到灵秀，几十个环肥燕瘦的娘们，赶紧换了五颜六色的泳装，扑通扑通跳下池。欢声笑语、打趣嬉闹，白花花的肉、大长的腿，一个‘人间仙境’活生生变成了人池肉林。

选泳衣是个技术活：叶南衣，选耀石黑衬皮肤更白。两段式突出没有刀痕、没有妊娠纹、多年瑜伽保持的平坦腰腹。泳裤带小荷叶裙摆，走动间，紧致的臀部和饱满的下部若隐若现。中文系毕业的叶南衣深谙中国式的审美：欲遮还掩、犹抱琵琶半遮面。

都是同一个公司不同部门的自然不能太高冷太疏离，叶南衣先和大家嬉闹了一番。然后选了一个人少的小汤池，闭眼，放松，享受35°度温泉水暖暖的熨帖着全身。最近有些心烦意乱，平静的婚姻生活如一池春水，涟漪四起。

温泉水药味儿并不重，水温刚刚好，才一会儿功夫就困意袭来。睡意朦胧中，身边有人下了池，大墨镜遮了面部五官，身型却似乎有些熟悉。叶南衣不动声色挪了挪位置，继续沉浸。

中午浩浩荡荡逛了报国寺、彝家寨，喝了彝家酒，吃了彝家菜。又象征性的做了几个团体活动，大家兴致不高，所以草草结束。

下午自由活动，叶南衣还是选择了继续泡温泉。肤若凝脂除了天生丽质，还需要后期保养。难得的温泉水滑，杨贵妃芙蓉如面柳如眉也不是没有道理。

汤池大小不一，温度不一，药用效果也不一。按温泉的科学泡法，每泡40分钟，去桑那房汗蒸15分钟，如此反反复复，才能达到排除毒素、减肥减脂、美容养颜的效果。

干蒸温度太高，适合芬兰湿蒸。桑拿房五六平的，一堆桑拿石，两条靠背凳，仅供四五个人使用。室温60°度，昏黄的红外线暖灯。叶南衣独自在小小的桑拿房里，盖了浴巾，软软靠了，享受汗流如注的滋味。

门开，大墨镜男进来，对面斜坐。桑那房素来男女混蒸，无妨。但如果只有陌生的一男一女，确实有点尴尬。叶南衣又稍微挪了一下位置，避免靠太近。

“衣姐，是我”

“阿弟，你咋在这里？”叶南衣看着取下墨镜夹片的李子阿木，有点不可思议。

“我听说你们团建，正好也休息，就也来了。”

“最近还好吗？”

“不好。”

“咋不好了？”

“因为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呀，你是我弟弟哒。”叶南衣把浴巾往上提了不少，她不太习惯这种近似于坦诚相待的氛围：“我很珍惜有一个异姓弟弟”。

“但我要另外一种喜欢。”李子阿木很执着。

“我已婚，有老公，有孩子。”叶南衣头又开始疼了，她一边忍受湿蒸必然的呼吸憋闷，很耐心的解释。“我还比你大10岁。”

“衣姐，你是不是嫌我家境贫寒，不能给你和囡囡很好的生活？”李子阿木的语气有些伤感。

“阿弟，这个世界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一定不能自轻自贱。”叶南衣坐直了身体，正色道。

“那肯定是我不够帅？”

“阿弟，你觉得姐会以貌取人吗？你斯文清秀，朴实，诚恳，真的是个好小伙子，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叶南衣看着李子阿木的眼睛，声音里有浅浅的恨铁不成钢。

几分钟的安静，叶南衣故意避开李子阿木的直视，半眯了双眼。李子阿木则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娇颜如花的女子，气氛微妙而尴尬。

李子阿木从来不打赤膊，骨架小，个子不高，加上斯文秀气，所以显得瘦弱。其实，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身材比例不错，还有小薄肌。而彼时的叶南衣，耀石黑泳衣下胸部丰满，腰肢就更显纤细。她慵懒的斜坐在木椅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轻轻把玩着浴巾，姿态优雅、神情闲散。双腿自然斜伸着，笔直而修长。桑那房小小，射灯昏黄而暧昧，叶南衣那白得亮眼的皮肌肤因了桑那的高温和色调，呈现一种淡淡的焦糖奶油色，撩人而诱人。

李子阿木怔怔看着，喉结一上一下的动着。然后，呼吸慢慢急促，眼睛渐渐变红。突然，他一步扑到椅子面前，身体紧紧抵住叶南衣性感的身体，双手乱揉，嘴唇则像章鱼一样吸着叶南衣的红唇，舌尖试图往里挤。

由于李子阿木的举动太过突然，叶南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任由李子阿木胡乱揉搓。等到泳裤被拉扯，勒得她喘不过气，叶南衣瞬间清醒过来，她一把推压在开身上的李子阿木。

“李子阿木，你混蛋，你弄疼我了。”

叶南衣使劲推开他，冲了出去，跳进汤池里。又羞又怒，又气又急，眼泪夺眶而出……

团建之后，叶南衣选择了在峨眉山留宿一夜。

下午的闹剧确实让人生气，但叶南衣还是选择了原谅。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为了博取喜欢人的回应，而采用的方式即便不恰当也没有错。她觉得自己义正辞严的拒绝是对的，但拒绝的方式千种，要委婉，不伤害。况且，李子阿木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稍一时误入歧途，她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好弟弟。

峨眉夜很静逸，空气里满满草木的清香。偶有晚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出簌簌的声音。民宿在伏虎寺半山腰，凸出的观景台隔出几小块，俯看虎跳涧，远眺峨秀湖，幽静隐秘。恰逢十五，月亮特别的圆，让人想起‘峨眉山月半轮秋’的诗句。

一碟峨眉白糖糕、一盘峨眉小酥肉、两杯峨眉雪。叶南衣和李子阿木并排而坐，天上月光如匹练，眼底夜景美无边。叶南衣默默抿着甘甜的峨眉雪，没有说话。李子阿木则一脸的惶恐和眼神哀怨，她怕自己会心软，怕一车轱辘的话到嘴边又会咽下去。青春情动，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喜欢上不能喜欢的人。

“阿弟，我不怪你，真的。”

“衣姐，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喜欢我，我很开心。但是我已婚，你不应该招惹我。”杨绛先生告诫世人：不要去碰一个已婚的女人，她是一个男人的脸面；不是你的女人不要嘘寒问暖；这是为人之基本，男女之底线。

“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欢。”

“傻瓜，姐姐已婚，有家庭有孩子。”

“我根本不在意的。”

“可是，姐姐家庭幸福。”

“所以，来您们家蹭饭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干妈很可亲，小囡好可爱，你对我又那么好，好像一家子。”叶南衣突然领悟，原来是这种家庭氛围吸引他，原来是她给了李子阿木错觉：“你都知道干妈很好，囡囡乖巧，我老公人也挺好的。

“好有什么样，他那么远。姐，我知道您一定特别的很孤单。”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狠狠戳中叶南衣的要害。自女儿两岁以后，老公就被外派常驻坦桑尼亚。虽说一年还是有一个月左右的假期，但是剩下无数个夜晚，漫漫漫长夜……

公司经常加班，叶南衣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女儿。母亲自小洁癖，不喜欢人太多。新购的房子在LS市中区，离公司太远，暂时没有装修。所以，母亲带女儿在五通，叶南衣则一个人在桥沟。

突然有些莫名的难受，感觉戴了很久的面具被人无情撕下。叶南衣很沮丧，不觉自然而然的把头靠在了李子阿木的肩上。

“可是，大部分夫妻不都是这样吗?”叶南衣还强行辩解。

“其他人我不管，姐那么好，不应该这么委屈。”

“阿弟，我不觉得委屈。生活原本就如此，哪里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

“那就让我陪你，好不好?”

“对呀，做我一生一世的弟弟，相互照顾，相互依赖。”叶南衣这代人都是独生子，孤独的出生，孤独的成长。

“不要，我要和你真真正正在一起。”李子阿木突然侧过身，抱着叶南衣的双肩。声音低沉却有力。

“在一起?您是想说婚外情吗?想让姐出轨吗?”杨绛先生说过：婚外情，就是两个有病的人，以为遇到了良药。其实是遇到了麻醉剂，等药效一过，比以往更疼，说不定还会遇到要你命的鹤顶红。

“......”

“我半老徐娘无所谓，可是你呢?你今年才22岁，难道你愿意任人非议？”叶南衣抬头，直视着李子阿木因激动而发红的双眼，步步紧逼:“我是永远不会离婚的，我女儿那么可爱，生活轻松富足。你懂吗?”

半晌，李子阿木终于松开手，缓缓埋下头，嘴里兀自喃喃低语:“我好不容易那么喜欢一个人……”

叶南衣反握着李子阿木放在大腿上的双手，轻声安慰他:“阿弟，你那么优秀，值得更好的人。”

李子阿木没有回答，只不停摇着头。有眼泪簌簌的滴下来，不停滴在叶南衣的手背上，一颗一颗滚烫滚烫。

夜渐沉，夜雾自林间缓缓升腾、弥漫，凉意更深。

叶南衣目送着李子阿木缓缓离去，两排红红的迎宾灯笼下，单薄的背影僵硬而落寞。叶南衣以为李子阿木会回头，或者停下来挥挥手。可是，他自始至终，一直倔强的往前走，直到慢慢消失在林木深处。

风中飘来李子阿木的最后一句话：“姐，您可以不要我，但不能阻止我喜欢您，永远”。声音轻轻，却绝望而深情。

叶南衣突然想起佚名《无题》里的诗句，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我生君未生，

君生我已老

感知真情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