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惊雷
“陛下，臣举荐此人，并非心血来潮，理由有四！”
“其一，此人既然能创制出曲辕犁，足见其同样是个巧思难得之人，其能力足以胜任此职位。”
“第二，此人能将心思用在这农事之上，可见其心性清正，并非那等邀名求功之人，有他坐镇，百业司的发展也可有保证。”
“第三，曲辕犁之效用，三公诸王皆亲身体验，比起耧锄和下粪耧车都要精巧不少，且使用面更广，不论旱地水田皆可，有这样的功绩在，想来将百业司交予此人，胡郎中和万年县男只要是公心为上，都能心服口服。”
“第四，此人献宝，并无大张旗鼓之意，足见起品行卓然高洁。相信以其为官，也可潜心研究，令百业司不负陛下之期望！”
听着封德彝一本正经地分析，李二生平第一次觉得，憋笑有这么痛苦。
他甚至默默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让自己忍住。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推举这献上曲辕犁之人为百业司郎中？”
封德彝点头，“臣正是此意。”
“刘世龙，你呢？”
刘世龙虽然是太原起兵的元谋功臣，但那纯粹是占了个运气，比起这帮老狐狸的心思差了不少，一时转不过来的他，选择就只能是【俺也一样】，跟着点头，“臣也是这个意思。”
“好！”
李二点着头，扭头对承苍道：“去把万年县男叫过来！”
听着这话，封德彝登时一愣，旋即觉得，李二要宣布此事，自然要将相关之人都叫来，如此才能服众。
对，一定是这样。
不只是他这样想，在场许多人也都是这样觉得。
所以，在商慎来到场中的时候，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风姿不俗的万年县男时，下意识感慨着好一副皮囊的他们看向商慎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惋惜。
“臣商慎，拜见陛下！”
带着一颗对李二警惕的心，商慎恭敬行礼。
他没有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仿佛当初那场市井偶遇并不存在，他认识李二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李二靠着凭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商慎，朕打算成立一个百业司，招募愿意为朝廷效力的能工巧匠，研制如你先前所献之制盐法、马蹄铁、耧锄这些物件，以利社稷百姓，你觉得如何？”
先前被牛进达提醒过一句的商慎心头登时恍然，屮，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啊！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啥坏事啊！
他接手庄子，是被逼无奈之下，想要躲在长安之外图个逍遥的权宜之计，另一方面，也是想为即将遭受关中大饥的百姓努力一下，能不能就顺手多救些人，这样自己吃喝玩乐，奢靡享受起来，也能心安理得一点。
若是要应对很快就将到来的关中大饥和山东大旱，有这样一帮能工巧匠帮忙，或许就能事半功倍啊。
既然如此，这位置，特么舍我其谁啊！
一念既定，商慎立刻朗声道：“陛下英明，这些能工巧匠传承千百年之智慧，各有奇技，若能为国所用，必有裨益。且这些能工巧匠，常怀门户之见，敝帚自珍，甚至于传承断绝，若能命其一心，以国事为重，集思广益，互通有无，互相增益，定能为大唐繁盛做出卓越之贡献！”
商慎的话，听得不少人微微颔首。
果然是对这些工匠更为了解之人，光是门户之见这一点，就是他们之中许多人未曾想过的方向。
李二笑着点头，“嗯，你说得不错。如今右仆射推举你为这百业司的首任郎中，你意下如何？”
封德彝面色微变，商慎立刻就从李二的笑容中猜到了真相，登时如影帝附体般，一脸震惊，旋即变成了感动。
“臣曾行事不密，唯恐得罪了右仆射，没想到右仆射如此高风亮节，不计前嫌，臣实在是惭愧至极。”
“臣讲句实话，先前朝野之中，曾有流言说仆射心胸狭隘，徇私情而罔顾公理，慕权势而失了脊梁，贪利益而迷了心智，结党营私，当不起宰相之重，有愧于老臣之节。臣初入朝堂，曾为流言所惑，以为右相的确是那般人。”
商慎语气陡然一沉，“然今日一观，右仆射实是光明磊落，一颗公心为国，令下官彻底改观！什么私怨、权势、利益，在仆射眼中皆如浮云！无愧于四朝老臣，无愧于朝中柱石！”
说完，他朝着封德彝深深一礼，“右仆射之看重，似春风化雨，如杨柳轻拂，下官定当铭记右仆射举荐之恩，勤劳任事，不负陛下所托，亦不负右仆射所荐！”
若是平日，以封德彝的脑子，肯定能从李二的话和商慎的态度中，品过来事情这显然的不对劲。
但坏就坏在，商慎这一番当着陛下和百官的明褒实贬，甚至近乎于指着鼻子骂的话，让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
封德彝冷冷道：“万年县男别急着得意，老夫举荐的是献上曲辕犁之人！”
商慎一脸疑惑，“那没错啊，就是我啊！”
封德彝如遭雷击，缓缓转头，看向李二。
李二含笑点头，“这曲辕犁，正是前几日商慎送进宫来的，朕还没来得及跟诸位爱卿说呢！”
话音落下，四周登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
有人恍然明白了过来这是陛下专门挖出来等着封德彝和工部去跳的坑；
有人不禁感慨起商慎在陛下心头的地位，为了这个年轻人，陛下甚至不惜折了一位宰相的面子；
有人则如刘世龙、胡莱等，两眼发直，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荒谬和不自量力，更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震惊。
震惊于事情这陡然的转折。
这曲辕犁竟然也是商慎所献？
那还争个屁啊！
封德彝的脸骤然涨红，一路红透了耳根，指着商慎，半天说不出话。
商慎一拍脑门，“瞧我这笨的，居然又误会了右仆射了啊！”
一句话，搭配着那生动的表情，犹如绝杀。
砰！
封德彝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右仆射！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
李二也连忙招手，“快，传御医！”
等御医来了，好一通折腾，直到封德彝在御医救治下，悠悠醒转，众人这才齐齐地长松一口气。
被人缓缓搀扶起来的封德彝望向商慎，目光之中，有着他这个档次地位的大人物极少在人前表露出来的憎恶与怨毒。
“商慎！你真是好手段啊！”
“献个东西都要偷偷摸摸的，就为了看老夫出这一场丑是吧？”
“你这是光明磊落吗？你这是君子之风吗？”
“你如此品行，纵有巧思急智又如何？老夫依旧瞧不上你！”
“这等大利社稷之利器，落在你的手里，简直是辱没了它！”
“老夫，羞与你这等弄臣为伍！”
当着李二的面，封德彝说出这样的话，既是愤怒到了极点，同时这指桑骂槐的话，也有不顾体面，想要向李二要一个说法的意思。
毕竟这话，就差指着李二的鼻子骂你这般戏弄臣子，不是堂堂正正的为君之道了！
“光明磊落？君子之风？”
商慎一声冷笑，既然撕破了脸，他也不惯着这位。
“若是在场的其余大人、将军，拿这番话骂我，我都认！但唯独你，却没资格说这句话！首鼠两端，左右逢源的小人正是你！”
“我是道士出身，但山野之间，亦曾有些流言。”
“昔年朝中局势纷杂，息王和剌王意欲谋害陛下，身为秦王府司马，深受陛下礼遇的你是如何向太上皇建言的？希望太上皇如何对待陛下的？”
封德彝面色骤变，神情骇然，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话，指着商慎，手指都因为恐惧而颤抖，半晌说不出话，“你......”
“我什么我？在下年纪尚幼，的确未曾经历此事，不敢妄言，但今日正好诸王公都在，我便想问上一问。若是我血口喷人，甘愿受罚！”
商慎转头看向同为武德旧臣的左仆射萧瑀，“左仆射，素闻你刚直不阿，清正严苛，在下斗胆，想向你请教，有没有这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