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还是粮草问题 员外耍奸粪坑藏粮 学生进忠伏阙上书
1、嘉定府衙议事厅
刘邦走进嘉定府衙议事厅,把一封信递给姚因谋,奏道:“大人,重庆来的飞鸽传书!”
姚因谋接过来,剥掉火漆,打开信看。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峻,冷汗从额头上大颗大颗冒了出来。
卫无忌焦急地问道:“大人,信上说的是什么啊?”
姚因谋道:“大帅说,这一次蒙古人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全面入侵四川,很多州县已经相继沦陷,没有沦陷的都被包围起来了。而且蒙古人一直打到合州,直接威胁着重庆呢!大帅告诉咱们,让咱们自救,他们尚且自顾不暇,不可能派兵来驰援咱们!”
卫无忌叹道:“蒙古人这是想把整个四川一举吞并啊……”
姚因谋沉默了半天,方才说道:“卫将军,现在城里存在哪些问题啊?”
卫无忌道:“主要有两个问题。一是心理恐慌。蒙古人在嘉定城外筑了一圈高高的墙,把咱们围在中间。这件事,对全城士兵和百姓的震慑力都是挺大的!蒙古人擅长围猎,他们经常在草原上修筑栅栏,把猎物围在中间,然后用箭射,或者用大石块挨个打死。他们这样做,让士兵和百姓感觉咱们就像猎物一样,围在圈里等死呢!所以,恐慌情绪蔓延得很厉害……”
姚因谋沮丧地说:“恐慌有什么办法?除非咱们出去把他们修的围墙打坏,推倒!”
卫无忌道:“咱们可不能再贸然出去了!上次出去就折了两千人,咱们的人马本来就少,不能再减员了!”
姚因谋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无忌,你下去在军队里传一个话,说咱们被困的事已经向重庆上报了。这几天重庆就会派兵来救援咱们!”
刘邦忍不住插嘴道:“大人啊,哪里有什么部队来救咱们啊?大帅不是说他自顾不暇,让咱们自救吗?”
姚因谋道:“刘邦啊,讲个故事给你听吧。有一次,曹操带着军队行军,路上口渴难忍,找不到水源。曹操对士兵们说,你们快走吧,前面有一大片梅林!士兵们一听有梅林,立刻觉得齿颊生津,一下就不渴了,很快就跑到了目的地!”
卫无忌点点头道:“曹操此举虽说有些奸诈,倒也管用!好吧,大人,这事交给末将去办吧!”
姚因谋道:“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卫无忌道:“第二就是粮食问题。城中的军粮已经非常少,最多能撑十来天时间!再这样围下去,别说被蒙古人攻破城,可能咱们自己先垮了!”
姚因谋惊问道:“前几日,粮料使杜志曾给本官禀报过这个事,但因为忙乱,本官也没引起重视,不知道情况竟这般严重!刘邦,你赶紧去把杜志喊来,本官要问问他。”
2、嘉定府衙粮仓
杜志打开粮仓大门,和姚因谋一起走进去。偌大的一个粮仓里,只堆着一小堆谷子。杜志打开一袋,姚因谋从里面抓起一把,放在手心看着。严格地说,那只算一半稗一半谷的混合物。
杜志叹口气道:“大人,就剩下这么一点了,还是这等次谷!”
姚因谋把谷物放进粮袋里,拍拍手问道:“你没有到城中去征粮吗?”
杜志道:“征了呀,但是情况很不好,基本上征不起来!”姚因谋问道:“为什么?”
杜志道:“一是大家看到了蒙古人困城之举,都想留粮备急。因此很多富户都回答说没有粮。二是蒙古人连年入侵,朝廷又多次催缴,城中确实已没什么富户了……”
姚因谋严肃地说道:“杜志,本官明确告诉你,什么价钱都别讲,无论如何,你必须赶紧把粮食征起来!征不起来,本官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煮给大家吃!”
杜志一哆嗦,道:“大人,要不,您多派一些捕快给卑职。如果那些富户不缴,卑职便让捕快把他们抓起来拷问!只要抓得几个,关得几个,就不怕其他人不交了!”
“不!”姚因谋摇摇头道,“你绝对不能这样做!你忘了前任知府王夔吗?他就是在征粮的时候残害百姓而身首异处的!虽然杀人者是山上的土匪,不过,如果和老百姓结怨,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杜志急得满脸通红道:“大人,那些富户都是顽固不化的铁公鸡,不准卑职用刑,卑职怎么把粮食征得起来嘛!”
姚因谋在杜志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骂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为什么要强抢?你借行不行啊?”杜志疑惑地问道:“借?”
姚因谋道:“是呀,借!咱们不但要借,还要借得漂亮一点!只要那些富户答应借,咱们可以给翻倍的利息,写借据盖官府的大印为凭!”
杜志有些犹豫地说道:“大人,借虽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利息可不可以别给得这么高啊?给得太高了,以后官府拿什么来还呀?
姚因谋道:“不给得高一点,那些富户能同意借吗?至于将来官府拿什么来还,那是将来的事,咱们先把这一关对付过去再说吧!”
杜志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如果给高利息那些富户也不答应借呢?毕竟为了活命,粮食至关重要,可能谁也不会在乎那利息的多少!”
姚因谋道:“你没把本官的话听完,咱们还有第二条呢!如果不借,咱们就搜查!一旦查到了,不但粮食全部没收,而且还将抓起来丢进大牢里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杜志这下恍然大悟道:“高!大人,你这一招真是太高了!先礼后兵,就算是强征,理由也十分充足,让那些富户无话可说!”
姚因谋笑笑,却又虎着脸说道:“我告诉你杜志,咱们可是有礼数的做法,绝不是强征!管住你手下的那些兵,如果发生强征的行为,本官知道了,决不轻饶!”
杜志忙躬身答道:“是!是!卑职明白!明白!”
3、嘉定城沈员外家
杜志带着几个捕快来到嘉定城第一富户沈员外家。
沈员外看见了,摇摆着肥胖的身子,一路小跑冲出来,把杜志等人迎进会客厅,并高声寒暄道:“杜大人今日光临寒舍,小老儿不胜荣幸!里面请,请坐!”
杜志坐下,一抱拳道:“好说,沈员外!咱们就直截了当说吧,本官此来,没别的事,就是来向你借粮的!”
“借……粮?”沈员外一愣。
杜志道:“是的,借粮。如今嘉定城被蒙古人围困,守城将士浴血奋战,保卫咱嘉定百姓生命和财产安全。如今,他们的粮食快要吃光了。如果没有了粮食,他们还怎么打仗?怎么杀敌卫国?沈员外,你说说,该不该把粮食借给将士们?”
“当然应该!当然应该!”沈员外爽快地答应道,“别说借,就是白送将士们也是应该的……”
“不,是借!”杜志打断沈员外道,“姚大人说了,以官府的名义向你们借。官府出文,盖大印。等到把蒙古人赶出去,官府把赋税征集起来后就归还!而且给予翻一倍的利息!如何?”
沈员外张开大嘴呆了一下,嘿嘿一笑说:“杜大人,小老儿刚才已经表态了。小老儿将竭尽所能,帮助守城将士们抗蒙,这是小老儿义不容辞的责任!利息小老儿一分都不要!好,请跟小老儿来吧……”
说着,沈员外把杜志等人带到了员外府的粮仓。打开仓门,对杜志说道:“杜大人,这里面就是小老儿全部的粮食。除了留一些够咱们吃外,都全部借给你们吧!”
杜志一看,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谷囤,囤里只有半囤稻谷。杜志干笑一声道:“咱嘉定城原来有两大顶级富豪,一是黄员外,再一个就是你沈员外。如今黄员外已经命遭不幸,现在嘉定城就只剩下一极独大的首富沈员外了!难道堂堂嘉定首富,谷仓里就只有区区半囤稻谷吗?”
沈员外叹口气道:“唉,不瞒杜大人说,要是蒙古人入侵前那些年,不是小老儿吹牛,虽不敢说嘉定首富,但这粮仓里确实从来没有空过。积年的谷子都发芽了也还来不及吃。但是这些年不行了,蒙古人连年入侵,田里没有收成,征粮又频繁,所以就只有这一点了……”
杜志冷笑道:“沈员外,本官可提醒你,来的时候,姚大人曾对本官说过,如果官府采用借的方式,而且利息也给得那么高,还有人不借的话,对不起,咱们可就要入室搜查了!”
沈员外做出委屈的样子道:“唉,杜大人啊,您怎么就不相信小老儿呢?要真不相信,您就搜查吧……”
杜志瞟了沈员外一眼:“你真的不怕搜?”
沈员外直打躬道:“杜大人,小老儿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您搜吧!您要不搜,还没办法证明小老儿的清白!”
杜志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一挥手,随行的捕快拿着刀,走进里屋四处搜查起来。
过来一会儿,搜查的捕快都纷纷返回来,对杜志说道:“杜大人,咱们把所有的地方都搜查过了,没有。”
沈员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怎么样杜大人?小老儿没骗您吧?您现在总该相信小老儿了吧?唉,实在是小老儿囊中羞涩,有心抗蒙,无力交粮啊……”
杜志见状,只得站起来对沈员外抱拳说道:“对不起沈员外,实在没有就算了!多有得罪,还望沈员外多多包涵!”
4、沈员外府外大街
走出沈员外府,杜志心有不甘地问道:“你们几个,真的每个房间都仔细搜查过了吗?绝对没有遗漏的地方?”
一个捕快答道:“大人,放心吧,咱们都仔仔细细搜查过了!绝对没有遗漏的地方!”
另一个捕快说道:“粮食又不是金银珠宝,如果粮食很多,一定会占很大一个空间!不管他藏到哪里,都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嘛,咱们怎么可能找不到!”
杜志道:“你们说,沈员外会不会有地下粮仓,他把所有的粮食都藏在地下?”
前一个捕快道:“这个我们也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的地下有东西!”
“但是,”杜志把众人看了一眼,说道,“沈员外既然是嘉定首富,他怎么可能才只有半囤稻谷?你们相信吗?”
后一个捕快接嘴道:“是啊,他的房屋那么多,家里的仆人那么多,那点粮食,还不够他自家人吃三天!而且,你们看他一点慌张的样子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前一个捕快又说道:“别说他的房屋多,仆人多,连他的茅房也非常多!在一个地方,我看见他家一个挨着一个的大茅房,少说也有十好几个。你们说他家该有多少人,能排出这么多的大粪!”
杜志一愕,问道:“你说他家连茅房都有十多个?”
那捕快道:“是啊,嘿嘿,我可是第一次看见有钱人家有这么大排场,真算是开了眼界了!”
杜志一挥手道:“走,咱们赶紧转回去!”众捕快愕然问道:“转回去做什么?”
杜志嘿嘿一笑道:“转回去找稻谷!”
5、沈员外家茅房旁
杜志走进沈员外家一间大茅房,围着一个茅坑转来转去地看。沈员外脸上挂着笑,哈着腰,跟在杜志的身后。不过,他的笑中明显有一些不安的表情。
杜志笑着指指茅坑说道:“沈员外,你家里的人可真不少啊,挖了这么多大茅坑来排便!气派!”
沈员外嘿嘿笑道:“杜大人,您误会了!小老儿家的人并不多,排的便……呵呵,当然也不多。这些粪,其实都是小老儿买来囤积起来的。本来,小老儿准备等到种冬油菜、冬小麦以及明年开春的时候搬到田里去。没想到蒙古人悄无声息就来把咱们围起来了,这些肥料运不出去。只好堆积在这茅坑里啊!”
杜志从旁边拿起一根竹竿插进粪中,举起来给沈员外看道:“沈员外,你怎么把茅坑挖得这么浅呀!挖深一点不是便可以多储一点吗?”
沈员外满脸通红,但他还是笑着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下面储的是绿肥,上面是人畜粪,所以显得很硬……”
杜志问答:“绿肥?”
“是的,绿肥。”沈员外忙解释道,“大人,您是读书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绿肥吧?小老儿给您解释一下。绿肥就是秋收后,把庄稼残枝败叶及野外的一些枯草搬回来,一捆一捆堆在茅坑里。等到明年春天,甚至是后年春天来后,它才能沤烂使用。现在刚堆储起来不久,所以是硬的……”
杜志呵呵笑道:“沈员外不讲解,本官确实还不知道什么是绿肥!本官倒要瞧瞧,绿肥是什么样的?”
说着,吩咐捕快道:“拿一些粪桶过来,把这个茅坑表面的粪全部舀起来,倒在另一个茅坑里,本官要看看下面的绿肥是什么样子!”
捕快们惊得张大嘴巴叫苦道:“大人,不会吧?这么臭,您竟然让咱们舀粪!”
“绿肥有什么可看的,还不是粪,臭不可闻!”
“大人啊,没想到您的趣味这么广,还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沈员外也急得脸色煞白,阻止道:“大人,绿肥沤烂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刺鼻气味,甚至可能让咱们中毒的。还是不看吧?”
“不怕,”杜志冷着脸说道,“再臭,还不都是五谷杂粮变的!你们都听本官的,赶紧舀粪,不得有误!”
众捕快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找来粪桶,一桶一桶舀开。很快,茅坑表面的那些稀粪就被全部舀完,露出了下面一个硬硬的底子。杜志拿一根木棒在底子上敲了敲,发出空空的响声。杜志微笑着问沈员外道:“这下面储的就是绿肥吗?”
沈员外满脸是汗,他擦了擦额头道:“是……这下面是……”
杜志不等他说完,就向捕快命令道:“撬开!”
捕快们七手八脚把茅坑的底子撬开了一个大洞,大家往里一看,全都傻眼了,原来里面密密麻麻堆码着的全是一袋一袋的粮食。
捕快们搬起一袋,杜志解开绳子,从里面抓起一把黄澄澄却也有些发潮生霉的稻谷,凑到沈员外鼻子底下,笑着说道:“沈员外,你这种储藏粮食的方法可不太恰当啊,这样既不通风臭气又多,再好的粮食,堆在下面,都会很快变成绿肥的!”
沈员外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杜大人饶命!小老儿知错了!小老儿再也不敢欺瞒大人了!”
杜志把脸一黑,大喝道:“捆起来,送到官府去!”
6、嘉定府衙大堂
姚因谋坐在嘉定府衙大堂上,两边站着州府官员,下面站着两排衙役,衙役们手里拿着长棍,大堂中间,沈员外撅着肥硕的大屁股,跪在地上。
姚因谋一拍醒木,喝道:“沈员外,本官可是做到仁至义尽了!本官给你借,而且给你翻倍的利息!归还周期也确定了,就是在咱们把蒙古人撵出嘉定,官府赋税征起后。再说了,本官借粮的目的,是为了救全城百姓,也包括救你的性命,你却这样百般隐瞒,该当何罪?”
沈员外砰砰砰磕头道:“大人,小老儿鬼迷心窍,欺瞒大人,罪该万死!小老儿愿把所有的粮食都捐献出去赎罪,只求大人饶过小老儿一家老小的贱命!”
姚因谋冷笑道:“不!咱们不抢老百姓的东西,咱们只借!官府出具借据,盖上大印,翻倍的利息照给!”
沈员外不相信地望着姚因谋,迟疑地问道:“借?”
姚因谋道:“当然是借!本官说过的话,何曾食言?不过,沈员外,你干的这事也不能这样就算了!你欺瞒官府,得给大家一个说法!”
沈员外愣愣地问道:“大人要小老儿做什么?”
姚因谋道:“你拿着一面锣,到嘉定城街上去,敲锣告诉大家,你是采用什么样的办法欺瞒官府,而官府又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你的!你得把这些给向全城的老百姓都说清楚!”
沈员外磕头求饶道:“大人,您饶了小老儿吧!小老儿多多少少也是嘉定城里的一个人物,你让小老儿这样去说,小老儿还有什么面子!今后还有什么脸出来见人啊?”
姚因谋喝道:“沈员外,你现在知道你是个人物了吧?你既然知道你是个人物,你怎么做出把粮食藏在粪便下面的肮脏事情?你觉得自己的面子很重要,难道官府就不要面子了?你这样做,又让官府的脸往哪里放?没有任何价钱可讲,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街上敲锣赎罪,要么把你全家人抓起来,押到刑场上去!”
沈员外只得磕头叫道:“别杀小老儿的家人!大人,小老儿,小老儿愿意去街上……”
7、大获山顶
大获山顶新起了一座坟,坟前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大宋武功郎、统领胡白涛之墓”。杨文在墓前上了一炷香,又端起一碗白米饭,动情地说道:“白涛兄弟,这就是你用你的生命为咱们换来的的白米饭。现在已经煮熟了,山上的兄弟们都吃饱了肚子,都说这白米饭非常香!现在哥哥给你盛一碗来,你也尝一尝!”
说着,把白米饭放在墓碑前。又端起一碗酒,慢慢地倒在地上,喃喃地说:“白涛兄弟,咱们刚和蒙古人打了一仗,咱们打的是胜仗,抢了他们的粮食,抢不走的,就一把火给他们烧得精光!山上的兄弟们都很兴奋,眉开眼笑的,说这是咱们和蒙古人交战以来少有的胜利!本来,这份快乐和喜悦应该由咱们一起来分享的,可你却已经先躺在这里了……”
说着,杨文端起一碗酒,和着泪水一口干掉。然后他擦了擦嘴唇,说道:“白涛兄弟,你躺在这里,起不来,没法分享咱们的快乐!没关系,哥哥来将就你,哥哥带来了咱们山寨最后一壶酒,哥哥和你分享,咱们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啊!”
说着,又从壶中倒出满满一碗酒,一点一点倒在墓前。
站在一旁的侯兴忍不住了,猛地在脸上抹一把,哽咽着说:“其实,白涛兄弟可以不死的!把信送完后,他大可以回来。但是,为了打消蒙古人的疑虑,他甘愿在蒙古营里当人质!把蒙古人带上山后,他也是有机会逃掉的。但是他一直把蒙古人完全带进咱们的包围圈……”
“好,白涛兄弟,哥哥敬你!”杨文抓起酒壶,对着壶嘴咕咕咕地一气喝干,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声喊道,“白涛兄弟,虽然你已经离我们而去了,但是,哥哥我并不悲伤!因为你死得其所,青史留名。抗蒙是一条艰辛的路,或许不久,哥哥也会随你而来的!哥哥希望离去的那一天,也能像你一样,正气凛然,满面含笑!兄弟,你祝福我们吧!”说罢,把酒碗、酒壶往地上一摔,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一个探子匆匆跑过来,向杨文报告道:“大人,重庆制置使府来信!”
杨文拿过来看着。侯兴问道:“大人,制置使大人又说什么?”
杨文把信递给他。侯兴接过信看了一眼,气得把信往地上一扔,大怒道:“什么?让咱们重夺紫金城!咱们依靠大获山防守,尚且不能完全和蒙古人抗衡,还有什么能力去把紫金城重新夺回来?”
“问题还不在这儿!”一旁的冉琎嘟囔道,“那无用的废物夺回来做什么?退不能守,进不能攻,即便咱们付出巨大的牺牲,终于夺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咱们当初放弃它到这大获山来,不已经证明它是个累赘吗?”
杨文冷冷地说道:“夺回紫金城对抗蒙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对制置使大人的意义很大!这是他的功绩,他可以拿去到官家面前表功呢!”
侯兴叫道:“哼哼,咱们绝不能让当初修筑紫金城那样的悲剧再现!绝不能让白涛兄弟的血白流!”
冉琎担忧地说道:“唉,话虽这么说,可是大人啊,如果拒绝执行制置使的命令,是会被问罪的!再说了,不管紫金城该不该守,失掉它,制置使就已经给您记上一笔了。如果现在再不执行命令,他会不会更加恼恨于您?若是将来能够顺利打败蒙古人便罢,打不赢,制置使一定会把全部罪责都推到您身上的!”
“冉先生,你讲的这些,本官都明白!”杨文平静地说道,“如果说,之前本官还有什么顾虑的话,现在本官什么都不怕了,也不会再去考虑那些东西了!因为白涛兄弟给咱们做出了好榜样!在民族大义面前,个人的生命安危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咱们就该这样!”侯兴道,“大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做?”
杨文道:“现在什么都不做,咱们除了用一部分兵力防御外,再抽出一部分兵力在山上种粮食。现在正是秋种的好时候,冬小麦,冬油菜,能种的都种上!”
侯兴不解:“种粮食?”
杨文道:“是啊,种粮食。咱们现在虽然小胜了蒙古人一阵,但力量对比上咱们还是明显处于弱势,在平地上打攻防战咱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因此,咱们还必须继续坚持山城防御的方针,做长期抗蒙,打持久战的准备。等到咱们完全站稳脚跟后,才能开始反击。”
侯兴、冉琎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8、临安大内御花园荷塘
经筵官阳枋、宦官董宋臣以及从宫外接进来的妓女唐安安一行人,陪着皇帝赵昀在御花园里走着。当他们走到一片池塘边的时候,赵昀惊异地问道:“怎么回事?昨天朕从这儿走过的时候,这池塘里都还光光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多了个亭子?”
董宋臣道:“奴才禀报,昨日奴才随官家走过这里的时候,官家曾小立于池边,念了一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当时奴才就想,如果要雨打枯荷之声,最好到池塘中间去,那样才是彻底的感受。因此奴才连夜在池塘里立下这亭子……”
赵昀虎着脸说道:“董哥儿,此事虽然体现了你的忠心,但却有些劳民伤财,实在不应该啊!”
董宋臣赶紧俯身奏道:“启禀官家,此事并非劳民伤财。这个亭子原本是梅园的,奴才思量此时节离梅放之日还早,不如先移到这池塘中赏枯荷,等荷尽梅放的时候,奴才再把亭子搬过去。这可是非常节省啊!”
赵昀望着阳枋笑道:“大阳先生,你是经筵官,这董哥儿巧嘴滑舌的,他的话是否在理啊?”
阳枋迟疑了一下,答道:“官家,董公公善能化育万物,节约用藏,很符合天地间的大理!”
赵昀高兴地大笑道:“好!董哥儿,既然咱们的理学大师也夸奖你,那这件事你可算尽心了!不过,既是留得枯荷听雨声,没有雨,这枯荷也没用啊!”
董宋臣道:“官家,这一节奴才先已想到了!请官家移步亭中,雨马上就来了!”
赵昀半信半疑道:“真的么?呵呵,朕倒要看看,你这哥儿又不是龙王,如何降雨!”
说着,赵昀大步走进亭中,在靠栏上坐定。这时候,董宋臣冲小宦官一扬手,小宦官大喊一声:“雨来也!”池塘中真的就大雨哗啦啦降落下来了。
赵昀等人抬头一看,原来,在不远处有两个小宦官正踩着一辆水车,把水往高处木架上一个大木盆里抽,另一个小宦官通过一个大的筛子,把木盆里的水高高地均匀地洒落到池塘里,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大雨从天而降的效果。
赵昀哈哈大笑道:“董哥儿,你这两下子干得好!朕心里痛快!赏你黄金一百两!”
董宋臣赶紧跪地叩谢道:“谢官家隆恩!”
赵昀转头对阳枋和唐安安说道:“董哥儿一片苦心,营造了如此美景,咱们可也别辜负了!安安,你来给朕歌舞一曲如何?”
唐安安娇滴滴地答道:“臣妾荣幸之极!只是没有音乐,臣妾可怎么跳啊……”
赵昀:“董哥儿,赶紧去把大晟府乐师喊来……”
唐安安道:“官家,不用去喊乐师吧,这里有现成的呢!”赵昀疑惑地问道:“在哪儿?”
唐安安道:“大阳先生箫声独步天下,宫中有哪个乐师能比?”赵昀惊异地问道:“是么?那就请大阳先生奏一曲吧!”
阳枋答道:“好吧,那微臣就奏一曲《满江红》……”
唐安安惊道:“大阳先生,你怎么能在官家面前奏《满江红》?《满江红》多忧戚啊!你奏一曲《眼儿媚》吧!”
赵昀道:“唉,安安啊!如今蒙古人连年入侵,国家残破不堪,朕身为君王,就应该常怀忧戚啊!大阳先生,你就奏《满江红》!”
阳枋施礼道:“官家能够念念不忘国难时艰,实在是我大宋万民之福啊!微臣遵命!”
唐安安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站起来,一边跳舞,一边启喉唱了一曲柳永的《满江红》——
访雨寻云,无非是、奇容艳色。就中有、天真妖丽,自然标格。恶发姿颜欢喜面,细追想处皆堪惜。自别后、幽怨与闲愁,成堆积。
鳞鸿阻,无信息。梦魂断,难寻觅。尽思量,休又怎生休得。谁恁多情凭向道,纵来相见且相忆。便不成、常遗似如今,轻抛掷。
《满江红》的曲调原本悲壮豪迈,但唐安安却唱出了别样的情调,把她当妓女时唱得很熟的柳永的词唱了出来,唱得自己竟然都珠泪纷纷掉落下来。
赵昀听得哈哈大笑道:“美人儿,你如今在朕身边,还有什么幽怨与闲愁?朕怎会把你轻抛掷?别伤心了,过来,朕替你擦眼泪!”
唐安安一扭腰,竟坐在了赵昀怀里,撒娇着说:“官家,臣妾不依啊!官家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明天要是遇上一个更美貌的嫔妃,可能转头就把臣妾给送出宫去了!不行,臣妾要官家赏赐!”
赵昀道:“好好好,赏赏赏,也赏你黄金百两,珍珠一千颗,朕还要在临安给你修别院,供你长住如何,绝不送出宫去!你满意了吧?”
唐安安赶紧跪下施礼:“多谢官家浩荡隆恩!”阳枋在一旁紧皱着眉头,但他并没有开腔。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奏道:“官家,起居郎牟子才大人求见!”
赵昀不高兴地说道:“让他等一会儿,有什么事,朕回宫再说!”
小太监结结巴巴说:“官家,牟大人说有紧急军情……”赵昀大喝道:“你找死啊!朕说了,一会儿回宫再说!”
阳枋赶紧奏道:“官家,您一向心忧国事,惦念边情,不如就请牟大人进来,问问何事再说?”
赵昀不耐烦地说道:“好吧好吧,喊进来嘛!”
牟子才走进来,看见唐安安坐在赵昀怀里,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跪地奏道:“启奏官家,近日接到边报,蒙古三十万大军大举进攻四川,现在已是半个四川都被蒙古人包围了!”
赵昀道:“这些事情,你去给史嵩之报告,他是宰相兼枢密使,让他拿主意吧!”
牟子才道:“史大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正是因为史大人无所作为,拿不出好的御敌良策,致使蒙古人在四川长驱直入,微臣才斗胆前来禀告官家的啊!”
赵昀怒道:“牟子才,你真是不懂规矩呀!军机大事,是该你管的吗?而且你竟然还不通过中书,越级向朕报告!好啊,大阳先生在这里,让他给你讲点道理!”
牟子才厌恶地看了阳枋一眼,又说道:“既然官家认为微臣不该管军机大事,微臣就说一些分内的事情!”他瞟了唐安安一眼,道,“官家,是谁把一个妓女招进来,秽乱后宫,毁您一生清誉啊?”
唐安安赶紧从赵昀怀中站起来,坐到一旁。董宋臣急了,争辩道:“官家,大阳先生是天下闻名的理学大师,他对此事尚且没有异议,牟大人的话是鸡蛋里挑骨头!”
赵昀道:“是啊是啊,这也不是你管的,下去下去!”
牟子才没法,只得转身离去。不过刚走两步,赵昀又在后面叫道:“牟子才,朕可警告你,这事可不能出去随便乱讲!”
牟子才下去后,赵昀转过身来,笑着招呼说:“来来来,咱们接着玩儿,安安你再跳一曲,还是大阳先生奏曲……”
这时候,又有个小宦官跑进来,奏道:“官,官家,数百太学生在和宁门外伏阙上书呢……”
9、临安大内和宁门外
王惟忠带着数百太学生跪伏在和宁门外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封签着密密麻麻姓名的长长的请愿书,口里喊着口号,要求觐见官家。
和宁门一直紧闭着,没有打开。临安百姓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聚集在门前,挤挤挨挨站在周围看着,议论着,迅速就聚集了数千人。
一会儿后,殿前都指挥使夏震带了一拨人马走过来,冲太学生们大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些太学生,不好好在学堂里念书,跑到这里来闹什么事?”
王惟忠站起来,朗朗答道:“夏将军,咱们不是闹事!咱们有重要的事情觐见官家!”
夏震道:“你们见官家做什么?官家是随便给你们见的吗?”
王惟忠道:“如今蒙古人在四川长驱直入,横行霸道!这一切都是四川制置使余晦毁山城改修边城造成的!我们请求官家撤换余晦,恢复原四川制置使余玠、原嘉定知府俞兴等人职务,由他们继续执行山城抗蒙的策略,把蒙古人赶出四川去!”
夏震嚷道:“这些国家大事自有枢密院诸位相爷给官家出谋划策,用得着你们在这里瞎操心!”
“夏将军错了!”王惟忠正色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咱大宋自建国以来,每有奸邪乱政及各种不平之事,太学生们无不奋臂而起,大声疾呼,以天下为己任,为万世开太平!夏将军怎能说咱们是瞎操心呢?”
王惟忠的话引来围观的百姓一片叫好之声,大家纷纷鼓掌欢呼,赞赏不已。而这也让夏震老羞成怒,他唰的一声拔刀在手,指着王惟忠等人喝道:“你们竟敢胁迫官家!哼,再不散去,本将军把你们通通抓起来,砍你们的脑袋!”
同时,夏震身后的那些士兵也跟着拔刀在手。
这一举动在太学生及周围百姓中引起一阵骚动。一些胆小怕事的百姓赶紧悄悄地溜走了。
却是王惟忠公然不惧,大声喊道:“我们以忠义向官家进言,怎么能说是胁迫?夏将军,太祖建国时就曾立下誓碑,不得擅杀上书言事者!你怎敢动刀?”
身后的太学生及老百姓也跟着纷纷大声叫起来:“官家尚且不随便杀文人,你一个武夫,岂敢行凶!”“在这里耍什么横?有本事到战场上去杀蒙古人!”
“这些当官的,只敢在手无寸铁的学生娃儿面前狐假虎威!真要到战场,他们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夏震听到百姓这么骂自己,心里有点虚,大叫道:“好啊,你们等着!本将军立马去见官家,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抓起来!”
一边说,一边推开和宁门,进大内去了。
10、临安大内御花园荷塘
夏震急急忙忙跑到御花园荷塘,向赵昀报告道:“启禀官家,那些太学生们正在闹事呢?要不要微臣带人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赵昀不耐烦地说道:“你是殿前都指挥使,负责临安的安定。怎么连你都不懂规矩呀,这样的事,竟然来问朕!”
“因为,因为,”夏震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些太学生们,嚷嚷着要见官家您呢……”
赵昀冷笑道:“天下想见朕的多着呢,难道朕都要一一给他们见?朕又不是展览品!唉,大阳先生啊,哪天由你来把世间的礼仪给大家讲一讲,再这样下去,朝廷可就要乱套了!”
“是是,明白明白……”夏震忙赔笑答道,转身欲走。
阳枋喊道:“夏将军且慢!”又回身向赵昀奏道,“官家,太学生伏阙上书,本朝自开国至今时有发生,也并不稀奇。纵观本朝各先祖的做法,不管那些太学生有无道理,都从来没有发生过武力抓捕的事情,此正体现了咱大宋官家的宽厚仁明。夏将军今天若抓了太学生,不是让咱们官家破了这个规矩吗?”
赵昀一怔,一时恍然大悟,转头大骂夏震道:“是啊是啊,夏震,你想害了朕吗?”
夏震吓得满头大汗,跪地谢罪道:“微臣罪该万死!”
赵昀挥挥手:“起来起来,朕问你,那些学生娃儿想要干什么?”
夏震道:“他们要求官家撤换四川制置使余晦,恢复原四川制置使余玠的职务……”
赵昀道:“史嵩之不是说那余晦是很好的阃帅,比那余玠强百倍吗?董哥儿,你去把史嵩之喊来,朕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董宋臣离去后,赵昀转过头来招呼唐安安道:“接着跳!接着跳!大阳先生,你接着吹箫!真是的,连一个好好的歌舞都看不安生!”
11、临安史嵩之相府
董宋臣走进史嵩之相府,见史嵩之正拿着一支玉带钩翻来覆去地看,便喊道:“相公!”
史嵩之一见董宋臣,高兴地招呼道:“董公公,你来得正好,帮老夫鉴定一下。老夫刚得到两块玉带钩,说是西周王宫里用过的东西,老夫不太信,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董宋臣拿过去一看,立刻双眼发亮,赞不绝口道:“不错,这是货真价实西周王宫中的东西!”
史嵩之忙问道:“何以见得?”
董宋臣道:“嘿嘿,相公啊,在研究古玉上,咱家还是有一些心得的。您看这纹路,夔龙纹,这是西周特有。还有雕工,这种叫勾撤雕法,也是西周才有的。咱们再来看沁色,没有一两千年的养润,能有这么浓重的烟丝云霞吗?”
史嵩之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董公公果然学识广博!”说着,史嵩之把两块玉带钩往董宋臣怀里一塞道:“要是不嫌弃,老夫就把这两块宝贝赠予公公!”
董宋臣惊喜地问道:“给咱家?”
史嵩之道:“是啊!公公不给老夫这个面子?”
董宋臣嘿嘿一笑道:“相公这么盛情,咱家就不客气了!”说着,拿过来,便揣进怀中。
史嵩之道:“呃,还没有问,公公此来,是不是官家有什么事呀?”
“正是。”董宋臣才想起来似的说道,“太学里的那些娃儿,在和宁门前搞什么伏阙上书,说是让官家撤掉余晦的制置使,换成原先那个余玠。官家找您去问问该怎么办?”看了史嵩之一眼,又说,“相公,你可得拿个主意啊!”
史嵩之呵呵一笑道:“好说,公公先走一步,老夫换上朝服就来。”
董宋臣走后,史嵩之喊过一个侍卫过来吩咐了两句,那侍卫匆匆出去了。然后史嵩之大声喊婢女道:“拿朝服来!”
12、临安大内御花园荷塘
史嵩之走过来的时候,赵昀还在看唐安安歌舞。史嵩之站在一边,俯身喊了一声:“官家!”
赵昀见是史嵩之来了,本来脸上还享受地笑着,一下就不耐烦了,冲唐安安挥挥手道:“别跳了别跳了,去去去!”然后转头问史嵩之道,“子申啊,那些学生娃儿在和宁门外搞什么伏阙上书,说余晦不行,要换上余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余晦比余玠好上百倍吗?”
史嵩之道:“官家,学生娃儿整天坐在书斋里,他们明白什么?孩子嘛,都是容易冲动的,只要有人一挑唆,脑袋就会发热,不问青红皂白聚在一起闹事,这也是很正常的!”
赵昀道:“朕听说蒙古人都打到合州和嘉定来了,余晦要是能打仗,怎么可能让蒙古人如此长驱直入?”
史嵩之冷着脸问道:“谁告诉官家蒙古人已经打到合州和嘉定了?”
赵昀道:“牟子才刚来说过呢,朕让他去找你,他没找过你呀?”
史嵩之一愣,随即打个哈哈道:“蒙古人确实是打进四川来了。但这些年来,蒙古人不是每年都要打进四川好几次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打进来,把他们撵出去就是了呗!”
赵昀又问道:“子申啊,朕记得你好像说过,余晦在四川边境上修筑什么紫金城,目的是要把蒙古人挡在国门之外,还四川永世太平!既然都修筑紫金城了,为什么蒙古人还能长驱直入?难道紫金城修得不对?”
史嵩之笑道:“官家,修筑紫金城之事,是经过反复考察的,怎么会不对呢?为这事,当时大阳先生还专程去那里考察过的呀,是不是这样啊大阳先生?”
阳枋咳了一声道:“官家,微臣当时确实是去考察过。不过,微臣也不怎么懂行,怕是没有看准吧……”
史嵩之惊愕地看了阳枋,一时满脸怒气,阴沉着脸,没有开腔。
董宋臣忙斥责阳枋道:“大阳先生,你也算是天下有名的理学家了,说话行事应该不会信口开河吧?官家既然派你去当钦差察看,你就应该认真办理,怎能说没有看准呢?”
阳枋笑道:“不错,阳某确实认为修筑紫金城的办法可行。但任何事情都要通过实践来检验。既然紫金城很快被攻破,这只能证明阳某当时确实是看错了啊……”
董宋臣急道:“大阳先生,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是看错了,你是要受到惩罚的?”
阳枋赶紧站起来,跪伏在赵昀面前,惶恐地说道:“官家,此事确实是微臣的错,微臣愿意接受惩罚!”
赵昀黑着脸正要说话,史嵩之一摆手道:“慢,官家,此事究竟是修筑边城有错,还是别的原因。前些天老臣已派兵部下去调查了,相信这几天结果就可以很快出来。等结果出来再说处分的事吧!”
正说着,一个小宦官进来报告道:“启禀官家,兵部尚书许应龙求见!”史嵩之惊讶地笑道:“哦,官家呀,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应龙应该把情况调查清楚了,让他进来吧?”赵昀点点头道:“好,宣进来!”
许应龙进来后,赵昀问道:“许应龙,子申说你去四川了解情况去了,你了解得怎么样?蒙古人为什么能打进紫金城去?”
许应龙道:“启禀官家,微臣也是刚回来,还没见过史相公,就赶来向官家禀报了。唉,说起来,这是用人不慎啊……”
众人都一怔。赵昀笑问道:“你是说,朕用余晦用错了?”
许应龙道:“不是错在余晦大人,恰恰相反,如果四川的官员都像余晦大人一样能干,蒙古人怎么可能打进来?”
史嵩之把脸一板,喝道:“许应龙,别说半截子话,你说的人究竟是谁呀?”
“是是是,”许应龙连连答道:“这人就是阆州知州杨文!还有阆州统制侯兴!余晦派他们去阆州筑紫金城,结果他们反而通敌卖国,把蒙古人引了进来!”
阳枋惊问道:“许大人,这杨文和侯兴下官多少了解一点,都是忠勇可嘉的将领,他们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许应龙道:“偌大一座紫金城,不到两天时间就被蒙古人攻破了!难道咱大宋的军队有这么不济?那杨文与侯兴不是号称能征善战吗?除了故意送给蒙古人,还能有其他解释?”
阳枋道:“紫金城修造时间本来就短,还没竣工蒙古人就攻来了。再说,蒙古人的攻城能力一向很强。杨大人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主动把军队撤到大获山,利用山城地形的优势打击蒙古人也是可能的呀,怎么就说他是通敌卖国呢?”
“嘿嘿,”许应龙冷笑一声,“就拿杨文撤到大获山来说吧,蒙古人在四川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唯独对大获山,却是围而不攻!请问,自古有这么打仗的吗?这只能说,他们相互很有默契!”
阳枋道:“围而不攻,还有一种可能是没办法进攻!大获山易守难攻,是天然的战略要地。蒙古人即便进攻,也只能是无功而返啊!”
史嵩之笑笑道:“大阳先生,你对杨文在大获山的情况很熟悉啊?”
阳枋忙笑道:“相公,下官一直生活在四川,从小就在四川的山山水水间摸爬滚打,当然很熟悉了……”
史嵩之道:“那是过去。你来临安这么久了,现在对大获山的情况也很了解啊?”
阳枋一怔,正不知该怎么回答,董宋臣又补了一句道:“大阳先生,咱家听说杨文有个叫冉琎的重要谋士,是你的一个得意门生,是不是?”
阳枋见史嵩之和董宋臣别有用心地说话,心下着急,正要辩解,却是赵昀已经听明白了他们的话,一摆手阻止阳枋道:“大阳先生你不用解释了!这个杨文确实非常可疑。一座好端端修起来的紫金城,不到两天就给丢了,不管有什么客观原因,这都非常不应该!”接着他转头对史嵩之说道,“子申,你立刻把他撤职押解回京,另派一个人去代替他!”
阳枋大惊,心里百转千回,忙笑着说道:“官家,现在撤杨文的职恐怕不是最恰当的时候吧?”
赵昀冷着脸问道:“你想护着他?”
阳枋说道:“官家恕罪!微臣并不是要护着他,微臣的意思是,如果那杨文果真通敌,现在撤换他,不是刚好把他往蒙古人怀里推吗?”
赵昀一怔,望了史嵩之一眼。史嵩之冷笑道:“大阳先生这个说法有道理,咱们便留着,看他的表现!以后若再有通敌之事,罪上加罪,一并重罚!”
阳枋偷偷吁了一口气。赵昀点点头道:“好吧,一切依子申说的办!”
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宦官跑进来叫道:“官家,官家,太学生在和宁门外猛敲大门呢……”
“这还了得!”夏震大叫道:“大内的门也敢乱敲,皇威何在!官家,不能再姑息他们了,再姑息,他们还不打进皇宫来!”
史嵩之却冷笑道:“官家,恐怕不好去抓吧?”夏震问道:“为什么?”
史嵩之道:“因为带头的那个叫王惟忠的太学生是阳枋的义子!”
赵昀又惊又怒,转头问阳枋道:“阳枋,是这样的吗?难怪刚才你要阻止朕抓他们!”
“臣罪该万死!”阳枋跪地奏道,“王惟忠确实曾是臣义子,但臣已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这件事史相公知道!”
赵昀望着史嵩之,史嵩干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但父子之情,岂能简单一句话便断绝!大阳先生,你要想证明你确是忠心官家,毫不徇私,你现在就出去,劝说太学生离开!”
赵昀见史嵩之将了阳枋一军,也觉得有趣,跟着帮腔道:“好啊!大阳先生,朕要抓起来,你又觉得这是在镇压上书言事者。那你就去把他们劝开,让他们认罪道歉吧!”
阳枋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施礼答道:“微臣遵命!”
13、临安大内和宁门外
阳枋从御花园出来后,对等在外面的一个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接着,阳枋急匆匆往外走,当卫兵打开和宁门,让他走出去的时候,两队禁军正警卫森严拦在大门口,王惟忠站在台阶上,高举着手臂,对着众太学生及周围围观老百姓大声演讲着:“各位同窗,四川自古是咱华夏土地,那里的山水富饶美丽,那里的百姓勤劳朴实!那块神奇的土地,是咱大宋赖以生存的第二大粮仓,你们说,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人拱手让给外族异邦吗?”
“不能!”太学生振臂高呼,周围的百姓也跟着附和。
王惟忠继续演讲道:“不错,咱们只是一些学生,武不能杀敌,文不能安邦!但是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忍看咱们的父老乡亲在蒙古人的屠刀和铁蹄下呻吟!咱们是一无所有,但咱们还有一腔热血!这腔热血是滚烫的,浓艳的,任何时候,只要国家需要,咱们都甘愿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
“仅凭一腔热血有用吗?”有一个声音在王惟忠身后高声传过来,王惟忠转头一看,原来是他的义父阳枋。
王惟忠的演讲戛然而止,犹豫了一下,还是称呼道:“义父……”
阳枋没有回答他,只是冷着脸继续说道:“一腔热血!一腔热血能拦住蒙古人奔腾的马蹄,让他们放下手中嗜血的屠刀吗?”
王惟忠红着脸争辩道:“是不能,但咱们可以唤醒更多有识之士,让他们支持四川回到正确的抗蒙道路上去……”
阳枋怒冲冲喝道:“你们的意思是朝廷里都是些不明之人,现在抗蒙的路都走错了?”
王惟忠急道:“官家圣明,他最终是会理解咱们的……”
阳枋抢过来说道:“你们这样胡闹下去,官家怎么可能理解你们?实话给你们说吧,今天要不是史相公劝阻,你们的脑袋早就搬家了!本官来对你们说的话,是最后的劝解。这个机会,也是史相公在官家那里给你们争取来的!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还要在这儿闹事,史相公可就保护不着你们了!”
“史相公!史相公!”王惟忠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叫道,“你开口闭口都史相公,你怎么变成了这种趋炎附势的人?你坚持一生的气节和操守,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阳枋说道:“本官不是趋炎附势!本官是维护安定的大局!你们以为在这里吼几句,闹一下事,就是维护气节和操守吗?错了!抗蒙大计,最重要的是要大家精诚团结,严格执行朝廷决策,只有这样,军队才会有战斗力,才能把蒙古人打出去!这不叫趋炎附势,这叫从善如流!”
“从善如流?”王惟忠鄙夷地说道,“这话亏你说得出来!我王惟忠真是耻于曾做过你的弟子!做过你的义子!有这样一个朱门败类的先生,我王惟忠无脸见人啊……”
王惟忠话音一落,众人一阵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附和,谴责阳枋。
“惟忠住口!”这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过来,从马车上跳下国子监祭酒徐侨,冲王惟忠大声喝道:“惟忠,切莫大逆不道,侮辱自己义父!”王惟忠只得闭嘴,俯身施礼道:“徐大人!”
徐侨严肃地说道:“惟忠,今天事已至此,不可再聚众闹事,赶紧解散回学堂去!”
王惟忠道:“大人,弟子们此来,不是聚众闹事,乃想以忠义之言进谏官家……”
徐侨大声喝道:“刚才大阳先生已经说了,官家仁厚宽宥,没有抓捕你们,而是让你们赶紧解散,你们还进谏什么?惟忠,不可一错再错,赶紧回学堂去吧,其它事情,容后再商量!”
王惟忠没法,只好和其他学生没情没趣灰溜溜地走了。一众围观的百姓见太学生走了,也都纷纷离开和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