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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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陈年噩梦(三)

天鸣的手指刚触到刘梦官的肩膀,对方混浊的眼珠突然震颤了一下:“林清越……”

他喉咙里滚出这三个字时,像是从锈铁里抠出的钉子,沙哑得刺耳。

林清越的名字似乎忽然让他安静下来,脊背佝偻如枯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向天鸣,喃喃问:“砚声不在了……那个孩子,还在吗?”

血丝在他青白眼睑下蛛网般蔓延,尾音几乎要散在空气里。

天鸣:“您说的‘孩子’……是指?”

刘梦官不再言语,身子蜷缩得像只虾米,缓缓退回床榻之上。天鸣见他安静了下来,便小心翼翼地再度试探着问道:“您可还记得,江寒竹?”

“江寒竹!”刘梦官听闻此言,猛地大喝一声,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刹那间涕泪纵横,一句句叫着“寒竹”二字,仿佛痛失所爱一般,撕心例肺地吼着:“都成灰了!全成灰了!”

天鸣身侧的妇人听到“江寒竹”三字,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愤然与嫉恨:“要不是她勾引我哥,我们楚家至于流落至此?贱人!呸!”

天鸣早已听闻刘梦官的妻子也姓楚,却未曾料到,她竟是楚砚声的亲妹妹,芳名楚念慈。

“婶儿,我琢磨着楚砚声当年的事儿,说不定另有隐情。要是您信得过我,没准儿我能想法子为他翻案。”

“翻个屁!根本没人能帮我们家!要不是结识了江寒竹,他怎会科考落榜,还重病缠身!那就是个害人精!要不是她,我家夫君又如何会疯癫至此!”

楚念慈愈发激动,猛地将一旁的杯盏狠狠摔碎,随后长舒一口气,说道:“你走吧,别再查什么了。占梦房的差事,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千万别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天鸣看有迹可循,紧追不舍地问:“您清楚当年江寒竹究竟得了什么病吗?”

“烟花之地,她能得什么病?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脏病罢了。只是苦了我家哥哥,竟被她沾染上,还有他……”

楚念慈说着,目光投向刘梦官,眼神中既有哀怨又有一丝无奈,“我哥哥自小博闻强记,读书极好。但却总做些光怪陆离的梦,稀奇古怪的,常人根本理解不了。当年,便是因此与我家老刘结识。他们二人志趣相投,常常凑在一块儿解梦,一边喝着酒,一边谈天说地,好不快活。那时的我,也很快乐......可惜,好景不长。”

楚念慈永远记得那个春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庭院,她满心欢喜地拿着亲手做的糕点,想去找刘梦官。

临近占梦房,却听到庭院里传来刘梦官的声音,他的语调轻柔,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缱绻:“江姑娘,你对这诗的见解,实在独到。”

楚念慈的脚步猛地顿住,站在大门边窥望,看到刘梦官正与江寒竹在庭院中相对而坐,两人眼中似有星光,交谈甚欢。江寒竹微微倾身,笑语嫣然,刘梦官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眼神里的欣赏与爱意,让楚念慈瞬间如坠冰窖。

手中糕的点盒子险些滑落,她下意识扶住。一直以为,自己长久以来的陪伴,刘梦官总能感受到。

她精心准备的饭菜,特意为他缝制的衣衫,那些含在眼神里未曾说出口的情愫,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此后,楚念慈再看到刘梦官,眼中总是多了几分落寞。她仍会像往常一样为他准备饭菜,可笑容却不再纯粹。

她看着刘梦官为江寒竹写诗,心里的苦涩如潮水般蔓延。每一次刘梦官提及江寒竹时的兴奋,都像一把利刃,刺痛她的心。

她便只能默默将这份暗恋深埋心底,在无人处暗自神伤,眼睁睁看着刘梦官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她无法企及的身影。

“哥哥听闻刘梦官和江寒竹的关系时,气的不轻。毕竟那时,他对江寒竹的倾慕早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为了能与她长相厮守,哥哥与家里多次争吵,僵持了数月之久。家中长辈苦口婆心劝他断了念想,可他心意已决,铁了心要为江寒竹赎身,带她去过安稳日子。”

“家中上下为此事急得团团乱转。可我心里清楚得很,江寒竹对哥哥并无半分情意,这一切不过是哥哥的一厢情愿罢了。更何况,当年她还对我爹发过誓,绝不会耽误哥哥考取功名。”

楚念慈眼神一黯,虽说她对江寒竹并无好感,可心底却莫名觉得,此人是个能信得过的。

“后来呢……”天鸣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为何楚砚声会……”

“忽然有一天,哥哥做了一场噩梦。那时,他与老刘因江寒竹早已绝交。可就在那天,他竟突然跑到占梦房。回来时,整个人仿佛丢了魂,神情恍惚,任我如何追问,都只字不提。”

而后没过多久,江寒竹死了,楚砚声被当做凶手斩首,刘梦官一夜之间疯癫。

“但我心里清楚得很,哥哥绝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江寒竹,他更是碰都不会碰!”说到此处,楚念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那为何当初没有去府衙说清楚这些?”

“哥哥不让,那是他最后的嘱咐。他告诉我若是想要楚家安生,只有他死路一条。”

天鸣想再多问什么,楚念慈也不清楚了。

回到占梦房时,时辰尚早。

朱蓝山却起的早,正捻着青铜酒樽斜倚门框,等着天鸣回来,一见她的身影,便急呼呼问,“咋回事?昨晚那么急着要卷宗?楚砚声都做了十多年的野鬼了,跟咱们有啥关系?”

“楚砚声死得蹊跷……也许是个冤案。”天鸣打了个哈欠,脚下匆匆,进了内室,朱蓝山紧紧追随,他一早带来几个食盒,这会儿还温着呢,见天鸣落座,忙张罗着布菜,兴高采烈地要与她一起吃早饭。

“蹊跷?”朱蓝山将一碟碟精致菜肴从食盒里拿出,“蹊跷就蹊跷,跟咱有啥关系。我跟你说,我八成真好了,昨晚睡得特好,也没做梦。”

听闻后半句,天鸣想起沉睡的林清越,又是重重叹口气,这声叹息让朱蓝山不满,重重撂下菜碟,酸溜溜地说,“要我说啊,林清越睡着就睡着,他个万年不死的老妖精,有什么好担心的。”

“全城无梦,可不是好事。”

“那你还乐得清闲了呢。”朱蓝山坐在天鸣身侧,看着文昭打着哈欠进门,尴尬地别过视线,心里暗忖,天鸣是他挚爱,文昭是他前尘所爱.......这这这,他朱蓝山真是桃花旺极了啊!

过了片刻,看着面前一碗朱蓝山给自己夹的冒尖的小菜,天鸣语气温和又乖巧,忽然开口问,“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

“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话?你直说就行。”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海棠楼曾经伺候过江寒竹的婢女,要是找不到婢女,老鸨也行,只要是跟江寒竹沾边儿的人就行。”

“那你先说,为啥你这么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天鸣想了片刻,抬手拂过衣领,露出里面尚有淤青的锁骨,朱蓝山一打眼,刚刚夹起的一筷子笋干就从手里滑落,旋即脸色涨红,暴怒之势,“谁打你了!他娘的!我去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