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受降
张弘范最后没有要求牵羊礼，算是给赵宋留了最后一点颜面。
当太阳跳出东方的海平面，给整个世界抹上一层瑰红时，赵昺已经穿戴整齐，带领着拼凑的官员们，走出了翔龙。当初改名字的时候，是希望以此地为根基，乘风而起，龙翔于九天之上。现在看来，颇有些讽刺。
跟在赵昺身边的陆秀夫很平静。此刻他没有愤怒，没有冒死直谏，甚至还默默的陪在皇帝身边去投降，如果是了解他的人必然会觉得很惊讶，因为这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陆爱卿，此刻你有什么感想？”赵昺问道。
“我以为我会很愤怒，但是事到临头却一点也气不起来。反而是有些恐慌，担心官家横遭不测，担心臣德薄才浅负了官家的重托。比起这些，眼前这小小的屈辱真算不了什么。”陆秀夫回道。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全力以赴做好自己手边的就好了，至于结果，就交给命运吧。”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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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降仪式很顺利，毕竟对于大宋的皇帝们来说，这事儿也不算稀奇了。
赵昺献上降书，交出代表皇权的印信，脱去冠冕，向着大都的方向行礼。张弘范接过降书、印信，命手下仔细收藏。然后拉起赵昺，好言宽慰，赞扬他念苍生、顾大局、识时务。
随行的官员们，愿意投降的，张弘范命人将其官职，履历一一记录在册。不愿意继续当官的，张弘范很大方的每人赐钱百贯，等仪式结束，任他们离去。只有陆秀夫，既没有留下当官，也没有回乡，而是被安排跟投降的军士一起，送往占城。
宋军都交出了武器，在草原军的看管下，分批上了船，往茫茫大海驶去。陆秀夫也在其中，望着逐渐远去的故土，他眼睛湿润了。此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踏上这片土地。
赵昺望着远去的船队，也是一番感概。自己身边现在就剩一个赵牧之，还有一个潜伏的张居正。接下来就要面对忽必烈，不知道怎样才能逃出生天。这两天赵昺一直在反复权衡自己到大都的人设，是扮作一个懵懂无知、怯懦胆小、不学无术的小纨绔，以求忽必烈放松警惕伺机逃跑，还是适当展示自己才华，在不引起忽必烈忌惮的前提下，趁机招揽一些人才，继续点逃跑的资本呢？
想来想去也没有结果，干脆决定先学学安乐公，然后再见机行事。
可能是因为都是汉人的缘故，张弘范并没有苛待赵昺。除了不能自由行动，其他饮食起居都照顾的极好。等最后一批投降的宋军被送走，张弘范也这边也把收尾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他命人请来赵昺，告知准备北上之事。赵昺对此并无异议，毕竟自己是阶下囚，一切听从安排就是了。
从崖山北上，无论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要经过楚省，也就是赵昺前世的老家。南宋末年，荆楚之地的开发还没完成，远未达到后世“湖广熟、天下足”的富庶程度。学术上，湖湘学派已经崛起，岳麓书院也在南宋时期达到鼎盛，只不过限于当地的发展程度和势力影响程度，还没展露出“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气魄。
张弘范选择了走水路，沿珠江而上，过灵渠，进入湘江水系。在长沙，他们停下休整几日。张弘范带着赵昺等人就下榻在岳麓书院。现在的岳麓书院周边还是一片荒山，周围人烟稀少。与书院的山长交流一番之后，一行人登上岳麓山，远眺湘江，俯瞰星城，豪迈之气油然而生。赵昺很想把偶像那首沁园春抄出来，但是想着自己还要藏拙，也就放弃了。
告别长沙，一行人继续北上，到了岳阳。千里洞庭，烟波浩渺。此刻张弘范和赵昺乘一只小舟，在湖中随风轻荡。此刻赵昺突然对苏轼的《赤壁赋》有了更清晰的理解。前世太过匆忙，虽然知道此文妙处，却总无法体会其意境。这次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天地的辽阔与人的渺小。感受到了那种面对恢弘宇宙的无力感。人生无常，时光无情，命运无迹可寻，赵昺一时有些怅然，有些想要放弃所有挣扎，跳下去与这天地融为一体的冲动。
“赵官家，你在想什么呢？”张弘范的声音打断了赵昺的思绪。赵昺赶紧说：“太大了，我，我有点被吓住了，所以失态了，请张大人勿怪。”
“呵呵，赵官家大海都见过了，怎会被一小小湖泊吓住，莫要玩笑。”
“真的，这里跟大海不同。大海虽大，但是船也大，还有很多人护着我。现在......”后面的话赵昺没有说完，尽力表现着自己的懦弱。
“无妨，我在这里，定然保赵官家无恙。”
“多谢张大人。”
“我生在北方，家乡却无此大湖。因此每每走到有大湖的地方，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到湖里转一转，看一看。这湖不像大海那样纳百川却不增，历寒暑却不减，而是有进有出，有增有减，在我看来，这样才更灵性，更让人感到亲近。大海总是高高在上，不为外物所影响，威不可测。而湖泊更像个人，有喜有悲，有人生得意，也有世事无常......”张弘范今天谈性很足。
赵昺讷讷的应和着，感受着他的心态。
“看来他现在也心有不安啊，是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引起的吗？”赵昺心里嘀咕道。
船队在岳阳停了下来，说是要等一个人。至于等谁，赵昺不知道，只是根据后世历史的走向有个大概的猜测。这几天张弘范一直拖着赵昺到处游览，甚至在岳阳楼上对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大加赞赏。说大宋人才辈出，只是多为昏君乱臣所限制，不能一展才华，否则绝不会有靖康这样的奇耻大辱。
赵昺旁边听的一顿咂舌，你身边就站着一个大宋的亡国之君啊，你这是骂谁呢？再说你有没有搞清楚立场，你这么骂不是连自己也捎带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