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都是何人
“本次非常有幸，邀请到张先生分享关于他的故事。”
镜头里的林姝嘉正微笑着介绍坐在对面一身休闲西装的柳意，柳意轻轻点头示意说道，“您好。”
“张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目前工作多长时间了呢。”
“三年多吧，一直都在这家公司。”
“那您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哪些呢？”林姝嘉说道。
“运营相关，打个比方，售前同事负责客户挖掘，销售同事进行跟单，我们比较多的是解决方案的制定及后续客户的维护工作。”柳意不紧不慢的答道。
“那这两年对您的工作有影响吗？”
“其实还好，这两年对我们改变最大的地方在于，之前许多客户都需要我们线下跟进，而且客户对互联网对云的概念没有那么大的接受程度，现在我们很多工作都可以在线上沟通处理，节约了不少时间吧，不过确实能感觉到，客户对于性价比的要求高了很多。”
“那么是不是开会现在也可以用线上会议的形式，不用线下加班了哈哈哈。”
“哈哈，那没有，我们开会依旧是线下进行的。”
“这样。”
林姝嘉和柳意关于工作内容一问一答，两人八点就来到星巴克门口对词等待开门，冻得现在脸还通红，不过没有影响提前准备的稿子，店员也没有阻拦他们的拍摄。
柳意发现，尽管自己不提前准备稿子，对于林姝嘉问的内容，他也能够对答如流，没过多久，林姝嘉就把问题引到这次的重点。
“张先生，您还记得当时要离开时的心情和想法吗？”
“心情的话，比较难过吧，”柳意说道，“可能我们也理解一些情况，发生之前还会开开玩笑，真正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挺不是滋味的，尤其是只能坐在那里，一切都是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会觉得不舒服吧。”
“嗯嗯，能够理解，毕竟我同样经历了类似的过程，您知道你们一共有多少同事离开吗？”
“这次大概有一千人吧，估计还在持续的找人谈。”
“也就是说这样的行动不会只是小规模的，那您觉得这是你们导致的吗？”
“当然不是，”柳意摇头，良久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身为一员，我们应该理解公司的做法，在这一年里，大环境一直下行，企业都在想办法自救，缩减也是一种保护的行为。”
林姝嘉意识到不对，这和对的稿子方向完全相反了，他不会是忘词了吧，给柳意使了几次眼色却没用，忙着说道，“你既然说不是你们导致这样的结果，还认为这个措施是为了保护打工人吗？我觉得并非如此，如果环境是打工人一手造成的，为了缩编节流保留精锐我可以理解，但我们的工作本身没有减少，甚至常有额外的劳动时间，没有额外的劳动收入，到头来得到一句理解企业的自救，那劳动者又能怎么自救呢？”
“没有办法，只能希望企业度过艰难期。”
林姝嘉笑了，“可是什么时候能度过，就算度过了，对被离开的人们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
柳意皱眉说道，“工作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企业不会轻易让人离开，离开的也要想想是不是自己的能力不符合企业标准。”
“那你自认是能力不够才被劝离的吗？”
“……”
“换句话说，我能理解为，是你不够努力才有现在的结果吗？”
柳意并没有忘词，也知道自己是在录视频，可是他突然担心到，这个问题的犀利程度，不是光排练好了就可以的，真正面对的时候，怕自己说得极端，以后的路越来越窄，所以无视林姝嘉眼神提醒，说着不得罪人的话。
他不禁回忆三年来工作的点滴，从学习专业到职业的不同步，日复一日地学习，到第一个独立完成交付的项目，从模仿学校时单纯待同事，到见惯聚散的八面玲珑，他可以承认能力不足，但他无法承认不够努力。
往事历历在目，他也好，魏纯也好，李海波也好，每个人都在自己那条路上默默付出。
圆滑虽能管肚饿，就再相信一次自己的灵魂吧。
眼看林姝嘉得不到反馈，准备中止视频录制，柳意开口道，“刚刚是我一直安慰自己的说辞，事实不是这样。”
“我不知自己能力如何，可能天赋平庸吧。但我已经非常努力了，我不清楚别人，也管不了，为了生计，只要能有回报，只要岗位稳定，苦点累点都能坚持，无偿加班或是一人多职我都认了。”
柳意苦笑道，“公司给了我补偿，可我依然想要一个道理，就是我违反了哪些规定，哪些工作没有做好，才必须是我呢，为什么环境的恶劣，要让我们来承担呢，是不是很幼稚，但凡给我一段准备时间，我也可以说服自己接受，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社畜，你让卷，明明是自愿的，不卷就要挨骂，你让减，被减的人只能受着，我们都做到了，现在你让收拾东西走人，用赔偿展示对打工人的歉意，很多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满意地找其他工作了，可又有什么变化，总有人对职业抱有除了薪资以外的意义，尽管是属于个人的价值。如果大多数选择沉默接受了，企业只会更加要求一人多职和无偿加班，因为他们人少了呀，工作内容又没变，美其名曰培养全面型人才和弹性工作。”
“总有老板们说，现在年轻人吃不了苦，他们曾经如何如何才有今天的成就，时代不同，机遇不同，总不能拿几十年前的十块钱，来付今天的报酬吧，可每当想到有一个坑空出来，就会有无数萝卜往里挤的时候，我总在怀疑，到底是不是我出了问题，是不是我们出了问题，我应该生病，我们应该承担病毒引发的后果，可是，可是，我们同样没有得到关于劳动上白纸黑字里应有的权益啊。”
距离采访结束已经过去了数小时，柳意呆坐在出租屋里。
不需要空调和取暖器，他都燥热难安。
他激动了，他搞砸了，他还是说了。
明明不需要说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问题，可他还是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说了也不会有用，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一想起采访的后半段，就羞愧的用指甲戳着身体。
最对不起的还是林姝嘉，自己讲完愈发激动竟然推门就走，都没有打声招呼，出了门带着悔意一路回家，中间打开无数次和林姝嘉的聊天框，多希望她能给自己发个什么消息，骂自己一句也好，这样好让自己道个歉。
自己瞎搞完爽了不说，却影响别人，简直太尴尬了。
他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渴望用别的内容麻痹自己，但终究还是点到了林姝嘉的视频平台账号里，看着她之前发过的vlog，绿水青山，花花草草，直到注视到她的账号名称，愣住了。
探社主播。
简介，此时此刻，探社主播。
也就是这时，聊天软件提示一条新消息，是林姝嘉发来的一个表情，一个线条小人在拍另一个小人的脑袋。
这是在安慰我吗？
“对不起，我搞砸了。”柳意久久打出几个字回复。
“心情好点了吗？”林姝嘉问道。
“还好。”柳意继续写道，“要不我重新录一份给你吧，估计那个也用不了。”
“没关系啦，其实我想过其他可能性，那个稿子写的太一板一眼了，反而可能真情实感说出这些，更容易产生共鸣，”林姝嘉回道，最后还加了个可爱的小表情，“不过还没结束你就自己溜了，确实很过分，蛮火大的。”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哈哈哈，算啦，我还要剪视频，也不方便，我会把一些比较敏感的情绪发泄打码的，等视频剪出来，我先发你看看，还是感谢你啦。”
柳意回了个“嗯嗯”的表情，就再没后续，能听出来，他今天的行为可能不会有更深的合作了吧。
爱激动这拧巴毛病怎么总也改不了啊真的是，还是看看招聘平台，有没有能面试的工作吧。
此时的他和林姝嘉，可能都不会想到，就是这个视频，让他们今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