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阳谷打马奔江州 三兄弟夜闯穆家庄
话说西门庆等三人决意前往江州,自要做些准备。
潘金莲悉心为西门庆准备临行衣物等等按下不表,次日一早,西门庆与武大前来县衙交割事务。
县丞和县主簿自是喜上眉梢,对两人一番夸赞,西门庆趁机提出,武都头宅心仁厚,随己出门最是放心不下家中哥哥武大,不过武大自有做炊饼的好手艺,如能准许武大揽下县衙膳堂中炊饼营生,武松自是感激不尽。
县丞和县主簿哈哈大笑,二人如此懂事,这点小事算得什么?当下叫来膳堂管事出具契书——“着武大日进炊饼五百个入衙,一应银钱旬末结算,概不拖欠……”云云。
武松大喜,道:“县衙只有衙役兵丁三五十个,每日……?”
西门庆拦住武松话头,道:“每日武大定会按时送货,两位大人只管放心”,随即抱拳告辞,拉着武松出了县衙。
出了县衙武松犹自疑惑,西门庆开导道:“兄弟,你这心眼儿也忒实诚,衙役兵丁当然吃不掉五百个炊饼,但县丞和县主簿府上,难道就没有家丁、丫鬟、小厮、伙夫、轿夫……?”
武松一拍脑门,叹道:“哎呀……这花花肠子谁能猜得明白?”不过他也明白,有了每日五百个炊饼的稳定买卖,哥嫂在阳谷县定当生活无忧。
当日,西门庆又回府宅一夜,交代老管家云云,次日一早打马于城外与鲁智深和武松汇合一处。
西门庆头戴方巾,脚蹬长靴,一袭青色儒衫更显风流倜傥,武松一身武师打扮清爽干练,鲁智深还是一身宽大僧袍,如同怒目金刚一般。
马蹄哒哒,三人迎着朝阳,打马向江州而去。
阳谷县距离江州一千六百余里,三人本来商议日行百余里即可,谁知三匹大宛良马撒蹄飞奔,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半日里就行了四百余里。
“痛快,真他娘的好马!哈哈!”日头偏西,一家客栈前鲁智深勒住黑马大笑,身后武松也跳下红马,细细查看红马周身,眼看红马只出了一身细密汗珠,仿佛未曾尽兴一般。
西门庆跳下绝影,挽着白马辔头,道:“这三匹都是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绝顶好马,今日不过是舒展舒展筋骨罢了,明日起却要缓行收敛马性,逐日增加脚程,这样才能炼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好战马来。”
他前世马上打天下,见过良马何止千百,对驯马自然颇有心得。从刘备的卢马,张飞之乌云踏雪宝马,吕布所骑赤兔马,还有自己的绝影宝马……在他看来,这三匹大宛良马虽然胚子极佳,但仍需一张一弛才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练成顶尖战马。
武松和鲁智深虽然爱马,驯马经验却知之甚少,听后顿觉有理。
三人打尖住店,次日打马又行,这一天,三人按辔徐行,边走边谈笑。
三匹马咴咴长嘶,只想奋蹄疾奔,奈何三人神力,只能俯首听命。
时逢初夏,落花盛翔蝶飞忙,三人徐徐前行,一路上沿路关庙大小不一却数量极多⑴,行不数里就有一座。
三人见庙即入,一为烧香,二来也为收敛马性。
虽说是关庙,但庙中泥塑何止关羽,其结义兄弟张飞自然也同享香火。
逛了七八处关庙,武松对关羽推崇备至,对关羽过五关斩六将、斩颜良诛文丑、单刀赴会等壮举赞不绝口。
鲁智深却独爱张飞,直言张飞怒鞭督邮、当阳桥头喝退百万雄兵等壮举,当世又有几人有此魄力。
不过武松和鲁智深知之有限,只是从戏文、说书中听知关张二人故事,哪有西门庆对此二人了如指掌。
三人按辔徐行,西门庆从关羽温酒斩华雄时说起,将关羽平生一一道来,细节之丰富,几乎连关羽表情动作都如同亲见一般,比之戏文和说书先生不知强出多少倍,武松听得眉头紧锁,时而仰天长啸……
鲁智深又问起张飞生平,西门庆同样所知甚详,从当阳长坂坡上两军对垒,到张飞大骂吕布“三姓家奴”,再到张飞粗中有细义释严颜……鲁智深听得热血沸腾,路过一座石桥时一时兴起,横杖立马大喝:“洒家乃鲁智深是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这一声响雷似的暴喝山鸣谷咽,吓得林中鸦群四散,河中蛙蟾噤声,桥边一匹拉车黑骡直接卧倒四蹄乱蹬。
西门庆心道:“真乃当世活张飞也!”
一路前行,三人同吃同睡同驯马,彼此志趣相投,巴不得同穿一条裤子还嫌肥,三匹大宛良马也与三人日渐心意相通起来。
这一日傍晚,三人沿长江江堤而上,满天红霞时,终于遥遥望见雄伟的江州城池。
只是城门里贴着城墙处,怎地火光冲天而起?熊熊火光中,远远又见一队人马大叫“逮住黄文炳了!风紧,扯呼!”。
这队人马乱糟糟冲出江州城外,向野地里直去,冲垮一片荒草,片刻间消失在暮色之中。
西门庆与武松和鲁智深对视一眼,武松道:“这伙人喊什么‘风紧,扯呼!’莫不是盗匪攻打江州城?胆子不小呀!”
西门庆道:“且入城,江州总有六七千人马,不知今日遭遇何事?”
三人打马入城,刚入城门,一袭滚烫的热浪夹杂着点点火星扑面而来,城墙根下一处大宅中,火焰在噼噼啪啪中疯狂肆虐,真个是黑云匝地,红焰飞天。
冲天火光中,前街邻舍并许多兵丁,俱拿了水桶梯子来回救火,又有两三人披了浸湿的棉被,不顾生死冲入火场救人。
须臾,救人者披着棉被从火场中奔出,惊叫道:“都死了,黄通判一家上下四十五口俱被杀死在里面,惨呀!”
众人大骇,问道:“连黄家三岁的娃娃都没放过?”
救人者一边咳嗽,一边道:“休说黄家娃娃,就连丫鬟、马夫、雇工,也一个个被刀斧砍杀,简直惨不忍睹。”
众人破口大骂:“天杀的梁山群贼,如此凶残狠毒!”
又有人道:“方才在远远看见一人手持一双大板斧,见人就砍,直如阎罗一般。”
西门庆三人瞠目结舌,怎的这桩惨事竟是梁山所为?
又见一人嚎哭着奔来,滚倒在火场外,众人急急搀住,俱劝道:“事已至此,莫要太过伤悲,还要为令弟一家老小料理后事呢!”
西门庆三人翻身下马,这出惨剧如此蹊跷,他要问个明白。
西门庆一身儒衫,向城门军官询问,城门官见他一身儒衫,头戴方巾,心知此人功名在身⑵,随即道出这桩惨剧原委。
原来,宋江刺配江州后,于浔阳楼上题下反诗。
诗曰: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西门庆心中一凛,黄巢何许人也?唐末大反贼也,宋江题此诗,这不是明目张胆造反是什么?
又听军官讲道,黄文炳本是江州通判,告发此事后,宋江被押上法场,谁知昨日正要行刑,却被晁盖领着大批梁山贼人杀来劫了法场,城中兵丁百姓死伤五百多人,想来宋江要报仇,又带人杀个回马枪,将黄通判一家老小灭门,又放起这场大火来泄愤。
有兵丁来报,说清理城边,杀死梁山匪人二三十名,只是其中没有大贼,都是梁山喽啰。
军官见西门庆仪表不凡,又指了指滚倒嚎哭之人,道:“此人名叫黄文烨,因平生只爱修桥补路,塑佛斋僧,城中都叫他黄佛子,正是黄文炳黄通判的亲哥哥,他家弟弟……。”
黄文烨抢上前来,问军官道:“我弟弟人呢?”
军官凄然道:“方才被贼人绑缚劫掠去了。”
黄文烨两眼一翻晕倒过去,众邻急急扶住。
鲁智深把水磨禅杖在地上一顿,脚下青砖顿时崩裂,喝道:“冤有头,债有主,宋江这厮灭人一家上下老小泄愤,非好汉所为。”
想当年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却也并未迁怒镇关西一家老小和伙计,他也认为宋江做得忒过分了。
武松肃立一旁并不说话,他与宋江在柴进庄上有旧,心中却也觉得宋江这事做得过了。
两人神色西门庆都看在眼里。一旁黄文烨悠悠转醒,以头触地嚎哭道:“舍弟一家老小横死,他也被贼人所掳,或沉江、或碎尸,怕是囫囵尸体都找不到,这可如何投胎呀!”
古人讲究人死后应当“入土为安”,无论怎样也要留个全尸否则无法投胎,就连皇宫太监死后,据说也要从刀匠手里赎回自己的“命根子”随身下葬,以保全尸投胎来生。
西门庆翻身上马,叫道:“大哥三弟随我来,且会会梁山众人去!”
武松和鲁智深翻身上马,三人打马直奔城外。
军官高声问道:“敢问这位书生是何方人士?贼人势众,千万小心。”
西门庆回首叫道:“阳谷县押司西门庆也!”
军官大喜过望,高叫道:“原来是‘西门吹血’到了,小可这就禀报蔡太守知晓。”
这些时日,江湖人士四处走动,“西门吹血”急公好义的大名传扬四方,就连这名江州军官也有所耳闻。
三兄弟打马出城,野地里蹄印伏草痕迹明显,三人循迹一路奔行数里,来到一处大宅院前,宅前大匾上书“穆家庄”三个大字。
宅院前三条大汉正在守门,正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兄弟。
阮氏三兄弟望见西门庆一袭儒衫骑马前来,相顾骇然,心道恩公西门吹血怎么到这里来了?赶紧上前拜见。
西门庆低喝一声“让开!”,单手一提马缰,白马人立而起“嘭”的一声,踢开宅门。
西门庆带着武松和鲁智深纵马入宅,三阮相顾骇然。
大宅之中,上百条好汉聚在院中,突见有人破门而入,还道是江州兵马前来捉拿。
待看清只有三人三马,一个黑壮大汉哇呀呀一阵大叫,抄起两把大板斧冲来。看这大汉样貌,真个不搽煤墨浑身黑,似着朱砂两眼红,端的凶神恶煞。
不过鲁智深才不管你长相如何凶恶,居高临下一禅杖泰山般狠狠砸下,黑壮大汉硬生生被砸倒在地。鲁智深禅杖月牙铲自空向下戳出,一铲把这黑壮大汉脖颈钉在地上,好在月牙铲前端有弧度,不然想来这颗大黑头不保。
院中众人纷纷拔出兵刃,梁柱后一名眉目俊秀的汉子偷偷拉开弓箭瞄向西门庆,武松从马背上飞扑过去,唰唰两刀闪过,一刀断弓,一刀架颈。
后堂中一条大汉奔来,大叫道:“可是‘西门吹血’,西门押司当面?”
来人正是梁山泊首座晁盖,绰号“托塔天王”,西门庆对他有救命大恩,此时相遇他是又惊又喜。
西门庆向晁盖点点头,道:“晁天王稍待,待我先寻一人。”,他一拉辔头,暴喝一声:“宋江何在?”
殊不知,这一嗓子之后,“西门吹血”之名将碾压当世江湖群雄,再无一人与之争锋。
为何“西门吹血”之名将碾压当世江湖群雄?且看下回分解。
有道是:
滥杀无辜惹人怨,三人三骑闯龙潭。
霸气外露怒冲天,西门吹血一身胆。
注:⑴据载宋朝初期,赵匡胤变更武庙名单,“杀神”白起等被移出,关羽仍在杀神之列,及至宋徽宗年间,关羽又被皇上御封为“忠惠公”,再封“崇宁真君”,又封“昭烈武安王”,自此关羽在民间被全方位无限拔高,关庙也遍及大江南北,城镇乡村随处可见。
⑵北宋只有秀才等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才有资格头戴方巾,脚蹬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