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尘世一蜉蝣
“喂！周宁躲哪儿去了？”
“……”
这……
蹲下的十几人沉默着。
“说话！”
突然传来的一声暴喝，吓得苏彧身躯一震。
“到了上面，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带走！”
小队队长余方忻冷眸一抬，犀利的目光在几个研究人员身上停留一瞬，神色微沉。
十几个人很快被带走，在场的，除了苏时彦、苏彧，林声白，就只剩余方忻和四个队员。
感受到余方忻鹰隼一般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苏时彦原本就冷冽的声音此刻更是淬了冰一样散发着阵阵寒意，“阁下要是不想合作了，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也是不介意撕破脸的。”
冬夜里寒风飕飗，诡异天气的加持下，简直要冻得人七窍升天。
地下室恒温装置始终保持运作，维持着人体适宜的温度，却也让几个队员不寒而栗。
他们一会儿看看一贯冷酷无情的队长，一会儿看看还在搜寻的那三人。
“余队……”
四个队员警惕起来，他们人高马大，穿同一身黑金色作战服，半张面具遮住脸，露出一双透着狠戾气息的碧色眼睛，身体紧绷，浑身散发压迫气息。
“主人交代过，我们便会好好遵守。”主人也说了，这里捅成筛子也不要紧。
自然，炸掉是最好了。
世界早就烂透了，无人能干扰主人和藤席大人的决定。
上位者的游戏，是一场深渊。
余方忻小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起蜉蝣这种生物。
在那一刻，她偷偷抬起头，看见了老师眼底的眷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那时候的余方忻描述不出来，现在的余方忻依旧描述不出来。
她就着夏日那个遥远的下午，听着那温柔的声音慢慢读着，用目光描绘着轮廓。
那时候，金色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打在那位年轻的女老师身上，仿佛她周身都萦绕着一阵轻盈的温柔。
眷恋？
她几乎不可置信。
她下意识就要反驳，为什么——
窗外又起风了，吹得树叶飕飗地响，随处可见的，令人烦躁的虫子！
话被堵住了，她索性撑脸看着窗外，看湖水轻皱，看那阵阵荡起的涟漪。
忽而秋至，枯叶伶仃，叶落两片三片。
直到……失去，抛弃，生离。
在深渊泥沼里，她抓住了那一点光，偶然落在她身上，在意识迷蒙浑浑噩噩即将陷入黑暗之前。
她并不知道，原来光也可以做假的。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向来是没有原则的，好坏在她这里没有绝对的定义。
如果她要发疯，她想，她是真的会拎把刀，砍下那个人的脑袋。
她常想，她真是要疯了。
她在人前保持着一份温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生长着一个残暴的怪物，她杀不死它。
也许她心里隐隐有一道界限，但她只觉得遥远。
不重要了……
她垂下眼。
一切都不重要了……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
余方心。
余方忻。
……
余方忻退开几步，手里拿着通讯设备，示意，“人在下面。”
两波人于是短暂恢复了和平。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作为一个独立运作的系统，哪怕地面上的建筑轰成渣渣，只要实力够硬，地底的运作依旧不受任何影响。
从另一个层面上说，它是独立在这个空间内的。
类似于桉境空间撕裂而衍生的小世界。
尽管由于桉境的融合，不少小世界湮灭，但还是有一些实力强悍的一并融进人类世界。
连带着遗迹的散落。
苏时彦的手指在洁白墙壁上细细敲敲打打，这片研究空间不是清一色的白。
他注意到，在裂开的玻璃台那边，隐隐有一阵能量波动。
掰开了之后，果然发现露出来的一小部分红色晶体。
根据露出的部分，可窥见隐藏其下的庞然大物。
光波流转，一路沿着晶石纹理运行一个周天，如此循环往复。
余方忻走近，微微皱眉，简单粗暴开口，“炸了。”
“砰——”地一声，苏彧踹开了一扇嵌进墙内的暗门，“这里！”
门后是极其狭小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接着实验室的光，林声白丢了道符过去。
众人看不见别的什么。
除了通向底下的层层楼梯，一圈又一圈，像是通往彼岸。
……
“你还看见什么了？”
谢西洲无奈的问。
“这……”被叫住的大娘迟疑着，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只这个了！多的可没有了！”
“真的？”
“那个人的吩咐，是没错！”
谢西洲心下微沉，指尖朝她一点，大娘立刻僵直着倒了下去。
距今为止，第二十一个傀儡。
谢西洲有些烦躁地捏了捏指尖。
裴潇沂出来，看着躺地上的人，立刻心领神会，掏出一杯水浇了上去。
一番“毁尸灭迹”后，他重新看向谢西洲。
天空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若要细说，只能说血色翻涌。
桉境总部来人，说什么“席大人要见你们”，“如若不然，就绑了去也是一样的”云云。
结果到人家门口，一连和二十一个傀儡打照面。
就问问你恼不恼火！
“苏彧他们已经到了。”谢西洲忽然说了这一句。
裴潇沂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直接进了“席大人”的地界。
硬闯。
过程是极其顺畅的。
藤席慵懒地缩在椅子上，微微睁开眼，看见了面前两个人才稍稍坐正了一小会儿。
“的确，我干的。”好半晌，他懒洋洋开口。
不同于白涯村时的嗜杀冷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出一个小羊抱枕，此刻正一脸餍足地抱着。
“清安的城墙是最漂亮、最长情的城墙。”
长情的城墙上会站着深情的人。
“你究竟是谁？”
“嗯，我吗？”藤席眯着眼，一副困倦的样子。
“从你的眼光来看，我自然是——”
“救世主啊！”
藤席边说着爬起来，随着话语一点点笑开，起初只是小幅度的颤抖，最后竟是握都握不住那个抱枕，伏在那上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你的救世主回来了！”
藤席闭眼，仰面靠着，胸膛剧烈起伏。
“我的世界，我爱如何，就如何。”
“现在，我腻了。”
谢西洲微微皱眉，“所以你把阵法布置在了随山，除了随山，你还插进了西棠，是吗？那些人呢？”
“死了！”藤席不耐烦应了一句。
“他们不会死。”谢西洲依旧平静。
“文风眠是你的人，你的小跟班呢？”
“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们？”藤席跳起来恶狠狠道，两把锋利的匕首悬浮在空中。
“他也死了！废物就要自觉滚开，我已经，无、聊、透、了！”
藤席愤恨摘下一把匕首把玩，这种愤恨在发现指尖开始渗血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恶劣一笑，抬眼，“预料之中，游戏开始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响彻整个世界，在众人之间炸开一道惊雷，“亲爱的朋友，世界性质转化即将进入尾声，欢迎各位以身入局，请在结束之前努力达成结局，静候各位佳音。”
霎时，以随山，西棠，以及桉境总部大楼为中心，出现一个金灿灿的法阵。
每个法阵中央升起一道光柱，无数蓝黑色蝴蝶自光柱中飞出，向着四周扩散。
它们振动翅膀，带动着空间一阵扭曲，无形中切割，又缝合。
丝丝缕缕的金线无声无息透过身体，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
欢呼，尖叫，能耐不住的痛楚蚕食了一切薄弱的意志。
傀儡，怪物，断肢。
天色无光，大地彻底笼罩上了一片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