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雉冠青蛇 金猴
等从医馆出来,拿了不少的药,一行不再逗留,收拾完了东西,回到棚户,便要匆忙去赶最后一班驴车。
回家休养两三个月,韩父尚且犹豫,城里的工可不好找,一向僧多肉少,最不缺人。
如果辞了,岗位被人补上,想再回来,那就难了。
村中三叔的面子大,可实际上,除非迫不得已才去相求。
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那是本分。
事事求人,不要脸的混蛋,没人会理。
最后问过仓房东家,夫妻两人决定,最近田里农事不忙,要儿子留下来顶替干着。
所以回程,多了一个韩父,少了一个韩大。
坐上驴车,白昭望着来送行的发小站在城门之前,神情萎靡,不由笑着喊道:
“行了,有空我来城中看你。”
韩大年纪十六七了,长得又壮一些,头上一直有父母的庇护,不似他早早地当家。
没有怎么长时间地离家出过远门。
不过如今快娶妻了,是该磨砺锻炼,承担家中责任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
…………
一路回到村子,太阳已经落山。
白昭和韩家人作别之后,却被拦下,韩母快步走回屋子,匆匆回来,手中拿着几两银子,几百铜板。
而且银子分别装在几个小小红布包内,这是韩大娶妻下礼所准备的。
六、八这些数字,是常见的,从韩大的口中,早知道了此次礼金,共有八个布包,每个放有一两银子。
“阿狗,这是今日药钱。”
白昭笑着推辞,“这是大郎娶媳妇用的吧。
叔、婶,你们不用和我客气,暂先留着,亲说好了,不能耽误大郎婚事。
那几两钱,就当是我给大郎的随礼了。”
见到韩家老娘要塞过来,白昭向后一退,“即便是不看在大郎面上,这两年来,叔、婶对我多有照顾,也算我偿还了一点心意。”
说罢,不再逗留,转头便走。
韩父摆了摆手,叹道:“回吧,阿狗是念情的。”
“反倒显得我不是了……”韩老娘嘟哝了一句。
————
白昭回到家中,却见三叔正坐在院落中,逗弄白卢。
“怎回来这么晚?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差池。”
“三叔出了档子事儿。”
陈三听完前因后果,对于白昭讲究情面而支付药钱,自然是大合胃口,赞赏点头,“江湖行走,有仇要报,滴水之恩要偿,事事讲究利益,失了根本,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我们甘棠,乡里乡亲,平头百姓,自要相互扶持。”
“孟家是近三四十年发展起来的暴发户,为了吞并商敌,见不得光的手段没少用,常和江湖上的歹人攀交,门风一向不佳。
仗势欺人,不过寻常而已。
当初铁面初来,出手查案,牵扯到了孟家,亲手斩过子弟,他们才安分了下来。
人没什么大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陈三叔苦笑了一声,“我在村里是个人物,到了县城,可使不上劲了。”
“还是得习武啊!”
白昭攥了攥拳,感慨一声,今日瞧见韩叔那般淤青伤势,听到孟家所为,心中有股郁气生出。
似乎感同身受。
吃过饭后,照常在庭院中,练了一遍桩功,尔后用院内的水缸,药浴泡澡。
陈三没走,坐在椅上,望着漫天繁星,说道:“桩功用力技巧,着重点在哪儿,我全教于你了。
你也学得够快,如今可以一口气打到十六七式,之后自己好生勤勉修炼。
草药又用光了,明日我进趟山。”
说是采药,其实每次上山,返回总能顺路拖着一头两头或大或小的猎物。
“要不一起?”
白昭头枕缸沿,扭头说道:“三叔,我可有了十足长进,不拖你的后腿!”
“在甘棠村,或者飞马镇附近的山区还好,若是走远,不仅仅是野兽,周边城镇的人也多起来,甚至可能还有大岐临国青栀国的猎户。
青栀是个小国,近年正值动乱,强人更多,不乏往山里钻,鱼龙混杂,可不安全。”
陈三笑着介绍,说完又道:“下一次吧。
好生锻炼,桩功一共三十六招,每九分为一段,到了第十八式,会有个小瓶颈。
等你突破,再一起去不迟。”
“好!”
之后几天,白昭再次苦修起来。
那个所谓的瓶颈,没有形成阻碍,一口气顺利打完了十八式,到了第十九式。
‘一是龟兽的肉大半进了我的肚子,还在持续发力滋补,二可能是山崖瀑布下的灵气风水。’
白昭心中思索,到第十九式,收拳收势。
此时,却忽然见,自己血肉当中,产出一缕先前曾在三叔身上见过的血气!
尽管只有一丝,很淡很淡,但是难逃法眼。
白昭每日练桩,都会使用神目内视,感受肌肉调动,查漏补缺,所以才能比着常人进步得快。
今天却有意外发现。
‘即便是有,可我感知不到,更别提拿捏掌控了。’
“按照三叔所说,这门桩法粗浅,乃是大陆货色,在江湖上纵然白送,都不见得有人会要。
而高深的内家武功,区别在于,气血更加聚集,并且知晓体内经脉行走路径,由此可以摸到气感,进而掌控气血。”
“这股子气,应当便是气血。
虽然太过散乱,太轻太淡,但是,既然我能看到,了解路径,以后每天感受,等到气血再粗壮些,未必不能感知到气,加以掌控!”
白昭心下大喜。
之后连续两天,废寝忘食,尝试感受行气,却无一点进展。
水中捞月一般,空见其影,不见其实。
不过气力倒是增长不少,先前搬着吃力的大石头,轻松许多,极限应当已经达到两三百斤,乃至更多。
这日,傍晚,他的屁股后面跟着白卢,一人一狗从瀑布回到家。
却没想象中的见到躺在院内的身影。
“不对,三叔以前进山,三天居多,最多四天,此次怎么五天都还未归,莫非出了差池?”
白昭算算日子,皱着眉头,愈想愈觉异常,转身又去了趟陈家。
甫一到地,穿过篱笆,便瞧见了屋内灯火透过窗纸映出来的人影。
“三叔,三叔!”
白昭喊了两声,推推柴门,却是上了门闩。
听到声音,陈三走了出来,腿是一瘸一拐,行动略微不便,“喊个什么,催命呢啊!”
“三叔,咋回事儿?”
进了院子,白昭瞧着三叔,似乎是刚回来,风尘仆仆,而且精气神很差,面含一股疲态。
从没见过这般模样。
“点背脚滑,不小心摔了跤。”
陈三一脸晦气,走回屋子,朝着要伸手扶的阿狗摆了摆手,说道:
“一点小伤,没有伤筋动骨,几天便能痊愈。”
“真的?”
白昭犹不放心,直到回了屋子坐下,见到三叔仅是脚踝有些淤痕,才放下心,环顾四周,说道:
“要不你这两天你到我家去住,照应照应,若是吃饭啥的,那也方便。”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没有听过?”
陈三叔翻了翻白眼,打了个哈,撵人说道:“你回去吧,风餐露宿,今天我得早点歇了。
院子里背篓的药草,你拿回去,自己去配,还记得方子吧?”
白昭无奈,“行行,明天一早我来给你送饭哈!”
……
到第二天,去了一趟陈家,见到老头没事,白昭回家,也没打熬身子。
而是喊上白卢,背弓悬刀挂箭,作了猎户打扮,往西进山。
打算猎只如山鹿这样的畜生,帮着三叔补补身子,昨日那副疲倦,气色可不太好。
早知如此,龟兽留上一些,此肉益气养身,内补外壮,通过练桩,便可感知一二。
“如果能再碰上一只……”
最近白卢长得颇快,个头又蹿高了,一点不像几个月大,一直跟着主人上山打猎,经验更为丰富。
而且嗅觉提升不少,闻风断向,愈发厉害。
同时,白昭神眼运用娴熟,和他实力一般变强,虽然进程缓慢,可是胜在平稳。
竖纹一动,周围花草树木愈发清晰。
白卢撒丫子跑,一人一狗,没有逗留,径直深入。
食物带了一两天的分量,准备前往更深处的位置。
以如今的实力、箭术,又换上了新弓,纵然碰上熊罴山狼之流,也有把握应付。
路上透过土壤,瞧见洞穴内的野兔,体长一两尺的山鼠,这些常见猎物,白昭没有搭理。
山的外围,走的人多,一条小道蔓延。
可是再往里走,山路明显模糊了些,有时得沿兽道。
周围荒草很高,有些地方近乎与人等齐,极大遮掩视线,即便是常在山上的人,若不熟悉,怕也容易迷路。
穿过那片高人草区,眼前开朗许多。
随后又经过了一段险隘山崖,路极狭窄,走得心惊胆颤,生怕一个脚滑。
白卢倒是稳当,一点不惧。
山林并不平静,大白天里,也会传出一道道的怪异吼叫。
好像整个山谷都在传响,无法判断出来方向。
之前聊天,不是没有问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据三叔的回答说:
‘想来应当有的,酒楼茶馆的说书人,最钟爱的,除了江湖轶事之外,就是怪谈鬼话,狐精妖魅。
山林破庙,荒野孤坟,是重点的关照对象。
可是在山里跑,我从没有遇到过,都说是因武人血气旺盛,即便真有鬼怪,也不敢来惹咱。’
白昭思绪纷飞,听到白卢动静,眉头一紧,双目顿时变得锐利,跟着跑了过去。
不过百来丈的距离,便瞧见了一滩血迹。
并且周围草木荡开,被扫出来一片空地,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一时没认分辨出什么。
神目张开,方圆三五十丈的距离,景致清晰印入眼中,映在脑海。
“血还没干,不会走得太远,追!”
一人一狗,一个靠着痕迹,一个靠着气味,相互印证,往北而去。
不一会儿,速度快一筹的白卢顿下,伏在草丛。
它很聪明,在主人的言传身教下,早学会了一项技能——
万事绝对不莽。
白昭这个老六,蹲在旁边,在一片茂密草丛内,使用神眼便望得见,一颗树干上,盘着一条大蛇。
长有将近六七尺了,粗有手腕粗细,浑身青色,头上长着如鸡一样的肉冠。
雉冠青蛇!
好家伙!
这并不是灵兽,也非妖兽,在山中不稀罕,实力不弱,除了老虎熊罴这些霸主之外,其他几乎没有天敌。
许多中型猛兽在它们的食谱之内。
冬天一过,万物复苏,可捕获的猎物大增啊。
“蛇冠,蛇胆,全是上好补品。”
白昭舔了舔舌,手中掣弓,搭上了箭。
此蛇不是依靠眼力察觉事物,而是凭借热感,方圆三四十丈,无法逃脱它的感知。
以前他没猎过,了解不多。
但是村子里的老猎户不少,早明白了捕猎此蛇,最好要先在泥塘滚上一圈,遮掩热感,以免会被察觉的道理了。
“我的弓力,不需要那么近,四五十丈,足够射中!”
白昭为防察觉,没有逼得太近,判断距离,估量射程,呼出了一口气。
手上扣弦扳指一拉,选的是穿透最强的弹头……不,是箭簇,站了起来。
神目彻底张开,心底浮现一种感觉,眼前锁定蛇的七寸。
即蛇脑袋往下,十分之三的心脏处。
只求毙命。
一箭射出。
咻——
破风声响,一箭命中,射中蛇身,溅出一点血花。
与此同时,白卢飞蹿出去,速度极快,变成一团白影,直奔树下。
紧接着,白昭右手拿着侧脸嘴里叼着的一支箭,迅速再次捏箭扣弦。
嘣——
一声轻响,弓臂再次拉弯。
咻——
又是一箭!
连续射出两箭,虽然出乎寻常地顺利,但是白昭依旧不敢松懈,手往腰间箭囊探出,抽上第三支箭。
野兽性命个比个硬,临死之前,常能最后反扑,稍一大意,非死即伤。
雉冠青蛇脑袋无力垂下树干,蛇尾依旧挂着,摇摇欲坠,慢慢下滑。
白卢跑了过去,一跃而起半丈之高,见那蛇还张口,身体一旋,咬住蛇的后颈,尔后前爪抱住蛇头,拽了下来。
白昭跑了过去,来不及喜,掠过冠蛇,但见其后还有一道黄影,接连翻过两个树梢,纵身而来。
行动颇为隐秘,却躲不过他的眼睛。
同时,白卢有所反应,迅速转身,先迎上了黄影。
就在两者相遇的一瞬间,便听白卢一声惨叫。
那个浑身金毛,长不过两三尺的猴子,一把擒住白卢脖子,按在地上。
咻!
这时,白昭一箭射出。
当场命中猴子脑袋。
想象中的炸出脑花没有出现,只见猴子脑袋忽然泛起淡淡金泽,叮地一声,仿佛撞上金石!
箭落在了地上。
“吱!”
猴子惨叫一声,松下白卢,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翻滚。
白卢翻身而起,勃然大怒,一点不惧,“汪、汪!”
狂吠一声,咬了过去。
金猴迅速逃窜,一溜烟地顺着旁边树干,爬到树上。
咻!
又是一箭射来,正好命中它的屁股。
依旧是声金属碰撞的叮声。
猴子双手捂着红彤彤的屁股,吼吼两声,站在树枝上,扭头朝着白昭呲牙咧嘴。
叫得挺凶,却一转身,跃向另一树枝,逃窜远去。
白昭再次弯弓搭箭,飞射过去。
依旧没能留下猴子。
“好家伙,什么品种的猴,会金钟罩,皮这么厚!”
制服白卢,力道同样极大。
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