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合理推测
正盯着那恐怖的画时，床上的妻子和女儿竟然同时慢慢动了起来。
她们将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姿势，胸腹朝着屋顶，后背朝床，翻转着手臂，后脑勺冲他，长发在床上盘成一团。
李清明大气不敢出，明知道这是幻觉，但仍旧感到心惊肉跳。
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书架上，轻轻叫道：“老婆……”
正在这时，耳中再次传来女医生焦急的呼喊：“你老婆女儿已经死了，快醒过来！”
是啊，他也知道这是幻觉，是他的潜意识，可他已经没法控制自己了。
他已经濒临崩溃。
女医生的声音似乎也同时提醒了妻子和女儿，她们一僵，像大蜘蛛般猛地朝李清明冲过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
明知道是自己的妻女，明知道这不是真的，明知道不应该害怕，但李清明依然全身颤抖。
这幻觉超越了他的情感，从更高的维度直接攻击他！
女医生想要唤醒他，大叫道：“快醒过来，你会疯掉的！”
李清明也想醒，可他压根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看到她们的满是黑发的后脑，瞬间冲向自己。
两具尸体、四条手臂，如蟒蛇般将他缠绕，喉咙里传出诡异的呜咽声，“啊啊啊啊——”。
“快醒过来！”
女医生还在叫，但声音却越来越小，好像被慢慢拖到遥远的地方。
妻女发出的恐怖声音却越来越大，填塞他的双耳，“啊啊啊啊啊啊。”
李清明心惊肉跳，头疼欲裂，世界整个旋转起来。
真是糟透了，他才刚找到线索，还来不及抓凶手，就要陷入疯狂吗？
满是头发的后脑凑到他面前一巴掌近，随即，两人的头颅咔咔转动起来，从后向前，一点点转向他。
被潜意识扭曲过的遗容即将出现。
李清明一惊，想要闭眼不看，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
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掰着他脑袋，强要他看。
她们的脖子发出惨脆的哀鸣，咔咔咔。
冤魂会是什么表情呢？
刺耳声中，正脸终于转了过来。
李清明看到了黑色的长发披散下，她们苍白的面容了无生气，眼中满满的是眼白，空洞又惊悚，怨毒至极。
一瞬间，灵魂仿佛钻出身体。
他全身像被利斧劈开，痛入骨髓，鼻血噼里啪啦流淌来，身体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妻女轻轻张口，声音扭曲凄惨：“一起走吧。”
不，李清明心想，不要，他还要去抓凶手。
女医生声音再度传来，却缥缈无力：“别答应，别答应！”
血泪从妻女的眼眶中流出，滚滚流下，她们在为自己哭冤吗？
李清明视线也泛起片殷红，自己也在流淌血泪吗。
女医生喊道：“都是幻觉，快醒过来……”
李清明精神越来越涣散，周围世界越来越黑，妻女拥抱越来越紧，几乎和他融为一体。
女医生的叫声渐渐听不到。
不，李清明心想，我还要找到凶手，我不能死。
我要亲手抓住那个混蛋！
终于，世界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医生的再次声音传来，坚实有力，几乎就在耳边：“你醒过来了吗？”
李清明不由惊奇，她的声音好近啊。
等等，自己怎么有意识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下愣住，他竟然躺在病床上！
他竟然离开了潜意识的世界？！
怎么做到的？
此时此刻，女医生已经离开屏风，扶着他的双肩，正弯腰地盯着他。
她大约二十岁后半段的年龄，还有些婴儿肥，戴着银色圆框眼镜，眼神清亮，眼中满是紧张和关切。
李清明心中不由感激，肯定是她想办法把自己唤醒的。
“谢谢你。”
她听到他说话，顿时松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天爷，还以为你要么变成疯子，要么直接死翘翘，真的吓坏我了！”
李清明一愣，不是她把的自己弄醒的吗？
不过不重要，总之，是她帮自己找到的线索，她帮了自己大忙。
李清明的眼神落到她白大褂的胸口位置，那儿挂着一个身份牌：国立科学院医学实验室，认知心理学博士，刘满月。
看到她名字时，关于她的记忆一下子涌起。
妻女案没有丝毫头绪，破案的可能渺茫，李清明怀疑最早的现场可能有留下什么痕迹，便想通过催眠回到案发现场。
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的，于是在多方背景介绍下，他终于被引荐给了刘满月博士。
刘博士工作忙碌，本来不打算帮他的，但听过他的经历后，不知是同情他的遭遇，还是欣赏他的执着，竟然又同意了。
李清明心中感激，再次道谢：“谢谢你，刘博士。”
刘满月爽朗一笑：“谢我干什么，明明全是凭你自己做到的。我得恭喜你，安全回家。”
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李清明心里既感动，又有些五味杂陈。
妻女死后的一个月，案件始终没有任何线索，整个警队议论纷纷，凶手是李清明的风言风语到处都是，传得有鼻子有眼。
虽然那些人当着他的面不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总是多了些怀疑，背后议论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李清明根本没有去自辩解，那是浪费时间，他知道，唯一要做的就是抓到凶手。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合作多年的警队同事怀疑他，见面没几次的刘满月博士竟然会关心他。
这世界的黑色幽默，让他不由苦笑。
刘满月见他笑，误会了他的意思，打趣道：“诶，找到线索爽了吧，抓住那混蛋凶手得请我吃饭！”
李清明一愣，随即点头：“一定。”
刘满月扬起眉，自言自语道：“吃什么呢？要不点最贵的好了……”
她竟然真的在认真考虑！
李清明在病床上扭动：“请你快些松开我，我得赶紧查案去。”
刘满月摇头：“你八次深入潜意识深处，没死都是万幸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查案也不在这一会儿。”
李清明摇头拒绝，他的确感到身体虚弱，可一想到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哪里还能躺得下。
两人纠缠一番，刘满月终于拗不过他，将他松了绑，又嘱咐他有时间一定回来复诊，毕竟这是她的科研项目。
李清明满嘴答应着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向刘满月郑重道谢后，便冲出病房。
很快回到自己的家，这里已经积了层灰，卧室的床上一片黑乎乎，那是干涸的血迹。
妻女的尸体早已已经被拉走解剖，暂存在停尸间。
他顾不上别的，冲到书架前，从上面抽出画册，翻到第三幅画，
果然，那在潜意识深处看见过的画作，再一次展现在他面前。